祁渊狠狠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祁晔，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祁晔道：“儿臣说，北疆十六族如今的大族长夫人确实是中原人，名曰萧寒婵。”
“寒婵？”祁渊下意识地摇摇头，“寒婵不是已经失踪近十年了吗？怎么会……”
祁晔微微太息，冲祁渊行了一礼，“这件事儿臣也是前些时日与阿言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她提起的，八年前，萧将军……儿臣指的是萧寒婵将军，她在战场上遇袭，身受重伤，好不容易从敌方手中逃出，却又不慎坠落深谷，幸得容成沛明路过，将其救下，带回了北疆。
萧寒婵醒过来之后，因为伤势过重，又生了一场病，忘了一些事，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恢复过来，那时候容成沛明对其甚是喜欢，萧寒婵便留在了北疆，成为了容成沛明的妾室。”
祁渊一阵阵眩晕，好在他此时坐在软榻上，不至于摔倒，他用手撑着脑袋靠在软榻上的案几上，闭上眼睛努力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
“八年了……就算她用一年的时间恢复，那她恢复之后到现在也有七年时间了，为何一直没有传信回京？”
祁晔摇摇头，“儿臣不知她是因为何故，在醒过来之后非但没有传信回京告知，反倒成为了容成沛明的妾室，阿言也不知晓，这些年来萧家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重伤离世了。直到半年前，萧素将军突然收到一封北疆传来的信，萧寒婵在信中告知萧素将军自己还活着，不出意外，很快便能回京与亲人见上一面。
不过萧寒婵在信中再三叮嘱萧素将军，她还活着的事不得告知萧家以外的任何人，至于上报父皇之说，须得等她回京之后，亲自来面见父皇，届时再将一切详情相告。若是在那之前走漏了风声，她便不回来，让萧素将军无法向世人交代。正因如此，萧将军虽然早在大半年前便知晓萧寒婵还活着，却始终没有将消息传出。”
他停了一下，打量了一番祁渊的脸色和反应，起身行了一礼，“还望父皇看在此事事出有因、情况特殊的原因，莫要怪罪萧家众人欺瞒之罪。”
祁渊似乎还没有从萧寒婵之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朕明白，毕竟直到今日，他们自己都未曾再亲眼见过寒婵，若是他们报了，后续却见不到她的人，也一样是欺骗。”
说到这里，祁渊的眉宇间不由升起一丝落寞之色，“朕只是没想到，寒婵她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成了新的十六族大族长夫人……你还知道什么，再说说。”
祁晔颔首，“其实儿臣知晓得并不多，不过听方才父皇所言，有些事似乎从时间上对上了。阿言说，之前萧夫人过世时，萧寒婵曾经传信回京，她本想提前回来，可是那时候族里突然出了很大的事，她抽不开身，必须亲自解决，儿臣在想，她说的族里出了事，应该就是容成沛明之死。”
祁渊捋了捋，点头道：“应该错不了，若非容成沛明故去，十六族有大族长坐镇，她这个大族长夫人随时都能离开。”
祁晔又道：“方才儿臣听父皇说大族长夫人谋反，总觉得此事不大可能，萧寒婵……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你的意思是……”
“容成越和容成砺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先夫人所生，如今先夫人过世，萧寒婵扶正为夫人，兄弟二人必然会对萧寒婵多有忌惮，此时若是只听容成越的片面之词，便下定论是萧寒婵意图谋反，只怕……多有不妥。”
祁渊应道：“你说得没错，在朕的记忆里，寒婵一直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谋反叛乱之事她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之前不知如今的大族长夫人是她，朕还在想是何人有如此大胆，敢在此时谋反，现在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朕……”
他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朕绝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祁晔眼角笑意渐冷，“权势之争，向来真假对错难辨，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权势争斗，便是北疆十六族也不会例外。”
祁渊道：“朕一开始是想着，容成越既是将容成沛明之死的真相在信中告知，足可见其诚心，却没想到……”
“容成沛明过世已有数月，想来北疆那边群龙无首，必是乱作一团，一旦容成氏乱了，这个消息就不可能再压得住，只不过是消息传得快慢的区别罢了。容成越先一步命人快马加鞭给父皇送信，便是在借着这个消息传递的时间差，让父皇以为他们足够诚心，愿意出手相助。而实际上，说不定现在容成沛明之死已经传遍十六族了。”
祁渊连连点头，“多亏你将寒婵的这些事相告，朕才不至于落入容成氏的圈套，只是……”
他抬头看了看祁晔，打量着他的神色，“你方才不是说，寒婵不让任何人将此事说出去吗？而今言丫头告诉你，你又告诉了朕，就不怕失信与言丫头？”
祁晔闻言，抿唇幽幽一笑，“不敢有瞒父皇，其实这些……是阿言授意儿臣，待得时机合适，便将这些告知父皇。”
“言丫头的意思？”
“北疆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帝都也并非消息闭塞，萧夫人过世这么大的事，萧寒婵都没有回来，阿言早就想到会不会是北疆出了事，所以她将这些告诉儿臣。阿言唯一的要求，便是父皇暂且保守这个秘密，在萧寒婵回到京中之前，莫要将此事告知于其他人。”
祁晔说罢，跪地行了一记大礼，“还望父皇谅解。”
“呵呵……”祁渊轻笑一声，抬手示意祁晔起身，“朕明白了，言丫头这是提前给朕透个风，好让朕有个心理准备，待得寒婵真的回来了，朕也不至于太过惊讶。”
祁晔弯了弯眉，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祁渊所言。
“你让言丫头放心，届时就算寒婵回来了，朕不会怪罪他们。”
“是，那儿臣就先替言丫头多谢父皇隆恩。”祁晔眉眼微挑，看了一眼祁渊，只见他似乎还沉浸在萧寒婵的事情之中，有些惊疑未定，神色不安。
迟疑片刻，他低声问道：“方才听父皇的语气，父皇与萧寒婵似乎是旧时。”
“唉……”未料祁渊没有回答，先长长叹了口气，神色渐渐变得缱绻落寞，微微眯着眼睛凝视着殿门的方向，渐渐陷入了沉思。
“朕与寒婵……确实是旧时，而且是多年旧识，如果寒婵当年没有失踪的话，也许……”
他突然又停住了，思忖了好大一会儿，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失落一笑，摇了摇头。
“罢了，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
见祁渊不想再提，祁晔便也不追问下去，可以转移话题道：“不过，不管怎样，萧寒婵之名也算是名满邱梁了，毕竟这百年来，如她这般的巾帼女将屈指可数，在儿臣的记忆中，除了她以外，如今也就只有一人能与之齐名。”
祁渊凝眉思索，“你说的是，西屿长公主段翎瑶。”
“正是。”
“唔……”祁渊点点头，“段翎瑶确实算得一个，虽为女子，但足智多谋，能文能武，当年我祁朝与西屿一战，先锋兵马就着了她的道儿，白白折损了一万精兵，多亏后来沈卿及时赶到，力挽狂澜，这才免了我祁朝兵败之险。”
祁渊说着微微一叹，“只可惜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克死了自己三位驸马，如今整个西屿都无人敢求娶她，她似乎也无心再嫁，如今已年过二十五，却一直在军中，为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带兵领将，可惜了……”
停了会儿，他端起手边的杯盏抿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不过话说回来，你与朕说了这么多，有何想法？”
祁晔道：“儿臣想知道父皇此番是否打算派人前往北疆。”
祁渊颔首，“容成越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没有任何表示终究不妥，更何况，朕这几日一直在想，容成越应该不可能只给朕送了这封信，有可能其他诸国也有收到。这些年来，北疆一直不愿参与中原诸国的征战，却也一直都是诸国争相拉拢的目标，助北疆平乱之事，祁朝不做，自有人会做。”
“父皇圣明。”祁晔稍稍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祁渊的这番话，只见他躬身行了一礼，神色认真道：“儿臣斗胆向父皇请命北疆一行。”
祁渊闻言，顿时眉心一蹙，若有所思地看着祁晔。
“萧寒婵之事，暂不便与外人说，儿臣既是知晓，到了北疆之后该如何行事，心里更明朗，再者……”祁晔的神色没由来地沉了沉，语气也低沉了下去，“相较于其他人，儿臣对于北方的环境与地势更了解些，有助于行事。”
“你可想清楚了？”祁渊倒是有些犹疑，“你要知道，中原诸国之中，便属伽娄距离北疆最近。”
“儿臣明白，这是劣势，更是这一次的优势。”
“言丫头那边呢？”
“阿言交给儿臣，儿臣去说服她。”
见他神色这般坚定深沉，祁渊想了会儿，终是沉沉点了点头，“好，朕明白了，此事……朕会好生思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