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凛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低头瞥了祁晔一眼,正好迎上对面那人抬眼看来的眼神。
只玄凛这一个眼神,对面那人便知,这位三小姐在祁晔心中的地位不简单。
他低头沉沉笑了两声,摇摇头道:“我并非是来逼你立誓的,我只是担心你一时迷糊,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既然你心中明朗,那便一切好说,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说着,他作势要起身。
却听祁晔突然问道:“近来可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比如?”
“比如,珩王那边有什么动静,东宫有什么动静,以及,萧素那边有什么动静。”
对面的人闻言,便又坐了下来,端起杯盏喝了口茶,想了想道:“自从上次圣上病倒之后,那几位主儿倒是安生了不少时日,想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又或者是担心被察觉,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边说边想,“倒是萧将军那边确实有点事儿。”
“何事?”
“你还记得凌柯吗?”
“凌柯……”祁晔轻声念了念,“五年前镇守西南的安远大将军凌柯?”
“嗯。”
“我记得,三年前凌家因为被查出勾结外族,意图谋反,早已被灭满门。”祁晔眯了眯眼睛,“怎么?有人重提凌家之事?”
“没错。”对面的人点点头,“不过,确切地说,不是重提,是有人开始暗中寻找凌家的后人。”
“凌家还有人活着?”
“有,凌柯一共三子,最小的儿子出生时,正值凌柯东奔西走拼杀之时,便没有将小儿子带在身边,而是一直寄养在亲戚家里,正是因此,这个小儿子才得以逃过一劫。”
对面的人语气突然沉了沉,“可是不知萧素是从何处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派人暗中追杀,将抚养这个小儿子的所有亲戚尽数杀害,并且一路追杀此子,却没想到此子自幼习得一身武艺,竟是侥幸得以逃脱。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离萧素动手至少已经过去了半年,所以无从得知更多有用的消息。”
“那这个小儿子呢?”
“失踪了。”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对面的人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萧素最近动作突然大起来,被我察觉,也是因为他一直找不到此子的下落,心中慌乱,行为有些冒进。”
“那你可知此子下落?”
对面的人摇摇头,“不知,只知道此子被一路追杀,逃到了祁朝与大月交界的边城,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踪迹和消息,由于萧素和所有人在此之前都不是认识此子,所以至今也没有人找到他的任何线索。眼下萧素已经派出了所有可以自行私自调动的人手,看样子,势要将人找出来不可。”
祁晔听到这里,不由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勾起唇角幽幽笑了笑:“你似乎……并不希望萧素找到他。”
“没错。”那人倒也不回避,“凌家的事疑点重重,孰是孰非尚未可知。当年我在军中曾与凌柯有所接触,也算有些交情,我绝对不会相信凌柯会意图叛乱,当初萧素给出的证据亦是漏洞百出,若非当时情况紧急,萧素先斩后奏,也许稍微细查一番,就能发现其中端倪。”
“你的意思是,凌柯将军是被人冤枉嫁祸的?”
“已定之事多说无益。”对面那人很是警惕,并不接祁晔的话茬,“但不管怎样,稚子无辜,萧素这般赶尽杀绝,本就有问题,但愿此子能逃过一劫,若是能就此逃出祁朝,寻一个僻静安生之所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倒也挺好的。”
祁晔知他身为将军,行伍出身,最是重情义,便也不多说什么,起身走到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需要我做什么?”
“不必……”
“你不想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吗?”
那人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其他的事我兴许做不了,不过若是寻人,我倒是可以帮你。”
那人低头想了好大一会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淡淡笑了笑,“罢了,虽说我若是寻到了他,便可以暗中保护他,可其实,多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便多一分危险,我不去找他,也许他反倒能更安全。”
祁晔挑眉一笑,“谁说一定要去找那个孩子?其实很简单,如今萧素不是在找他吗?你只要盯住了萧素的人,这样不管他们找不找得到,你都能知晓,甚至于,你还能有机会第一时间将那些寻得他下落的人全都除掉,不好吗?”
那人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他依旧摇摇头,起身道:“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更不用为了帮我而暴露自己的行踪,我不能让你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祁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拦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我自己会处理,但是你绝对不能出手。萧素阴险狡诈,处事十分谨慎,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被他发现的机会。”
说罢,他反手拍了拍祁晔搭在他肩上的手,“自己多加小心,三小姐那边也要留个心眼儿,我也会替你留意着,一旦发现异常,便立刻抽身,绝不可有丝毫的迟疑。”
祁晔微微敛眉,颔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便最好。”说罢,那人深吸一口气,抬脚准备离开,刚刚走出两步又突然停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身看着祁晔道:“说到三小姐,我突然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件事,大悲寺的事……你听说了吗?”
“你是说,寺中弟子被杀一事?”
“嗯。”那人点点头,“据说此事有不少进寺烧香的香客都知道,起初消息传来,说是三小姐杀了人,可是没多久,从寺里出来的香客又道,三小姐是被冤枉了,真凶另有其人,再后来便听说,三小姐与那萧将军府的裴姨娘一同被禁足,如今大悲寺执掌戒堂的普觉大师正率弟子亲查此事,这两日,这件事在城中闹得动静倒是不小,可是为何京兆府那边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祁晔眯眼一笑,问道:“你希望他们有什么动作?”
“京中死了人,京兆府不该管管?”
“你刚刚也说了,那是大悲寺。”祁晔朝着皇城的方向瞥了一眼,“祁朝上下素来重视佛道,帝后又皆是礼佛之人,大悲寺身为国寺,一向持有特权,寺中死了弟子,在住持与诸位大师松口之前,谁敢上门拿人?”
那人不由惊讶,“这意思是,要等大悲寺自己找出真凶,再让京兆府上门直接捉拿凶手?”
“至少,要等大悲寺自行定了真凶,再由京兆府出面审讯,大悲寺不发话,府尹那边怕是不敢踏入寺中半步。”
那人陷入沉默,犹疑了片刻。
“放心,这件事她能处理好。”祁晔走到身边,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抬眼看了祁晔一眼,沉声道:“如此最好。”
说罢,顿了顿,似乎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便抬脚往外走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祁晔的神色这才由平稳沉静渐渐变得深沉凝重,回到石桌旁坐下,看着面前的玉石。
“王爷……”见他骤然沉默,玄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走过来轻轻喊了一声。
“玄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玄凛想了想道:“玄然传来的消息跟将军方才告诉王爷的一致,如今三小姐被禁足在戒堂,真凶尚未抓住,期间,那执掌戒堂的普觉大师亲自去看过三小姐……”
“普觉?”祁晔微微有些惊讶,“普觉去看她了?”
“是,有什么不对吗?”
祁晔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抹疑惑,“普觉去看望别人,这事本身就不对,普觉大师的脾性众人皆知,他可不是会去探望别人的性子。”
“也许……也许是为了查找真凶。”
“查找真凶为何只去看了她,没有去看裴氏?”
这一点玄凛也想不明白,便疑惑地皱了皱眉,摇摇头。
“看来,她还有惊喜藏着没有告诉我们。”祁晔勾了勾唇角,笑得幽深,“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玄然那边……”
“一切照计划进行,不管怎样,先保她性命无忧。”
玄凛了然,点了点头。
大悲寺,戒堂。
夜过三更,萧令言依然坐在桌旁翻着手中的一本古籍,没有丝毫的困意,越看越觉得精神抖擞,越看越觉得有趣。
这本书是她闲来无事,在这戒堂的书架上自己翻出来的,原本放在书架的最上层,外皮已经落满了灰,一看便是已经放置很久无人问津,本以为是因为内容太过枯燥乏味,却没想到她随手翻了两页,竟是看得来了兴致,这一看就看了将近一半。
青漓坐在旁边,用手撑着脑袋正打盹儿,突然胳膊一滑,她骤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萧令言依旧坐在桌旁看书,不由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小姐你看什么了?看到现在不困吗?”
萧令言这才想起了什么,合上了书皮看了看扉页。
“临渊录……”她轻轻念叨着上面的字,“原来这本书叫《临渊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