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问道:“三小姐近日来可是受了什么刺激,伤心过度?”
萧敛月忙道:“不瞒大师,我们的母亲刚刚因故离世,三妹是她的亲生女儿,莫不是因此受了刺激,才会……”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惊道:“小女以前听闻,有人在悲痛过度之时,极有可能会失了部分心窍,少了些许魂魄,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就会出现问题,与平日里完全不同,是这样吗?”
僧人点点头:“确有此说法,不过方才贫僧探查了一番,三小姐的情况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大部分人都是像三小姐这般失了些许魂魄,只要到她常去之处将丢失的魂魄寻回来便可,可是三小姐这……这分明是……”那僧人像是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况,惊讶又慌张地看着“萧令言”,突然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道打中了一般,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大师,您这是怎么了?”洛皇后忍不住起身问道,“言丫头她出什么事了?”
“邪……”那僧人指着“萧令言”连声道,“像邪气入体,三小姐这是……这是中邪了!”
中邪?
正在给祁攸斟酒的萧令言眉峰一蹙,往后退了退,瞥了一眼旁边候在祁澜夫妇身后的祁晔,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祁晔想到那日秦衍回府回话的时候所提到的与中邪有关之事,只不过彼时秦衍提到的裴氏母女找的是道士。
如今看来,找的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能不能指出萧令言中邪,若是萧令言在如此重要的中秋宴上被众人认定是中邪,那今后萧令言所做所说只怕便再无任何人相信。
这与那日杀人诛心的方拓又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里,萧令言心底的杀意便涌了上来,刚刚要抬脚迈出去,就被祁晔摇头拦住。
“怎么会这样?”祁珩突然出声,紧盯着对面的人,“三小姐刚刚痛失亲母,怎会突然又中了邪?大师,您可瞧清楚了?”
“断不会有错。”僧人连连摇头,“这件事本不怪三小姐,三小姐也是受害受苦之人,这类邪气通常都是寻找受害之人心神分散、悲痛过度之时侵邪入体,想来正是因为前些日子萧夫人那事儿,三小姐才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一脸惋惜地用力摇了摇头。
“父亲,女儿没有。”得到对面的萧令言的指示,“萧令言”青漓起身转向萧素深深行了一礼,又起身走到麟德殿中央,对着上座的帝后拜了下去,“回圣上、皇后娘娘,母亲过世,小女确实悲痛不已,但是有无侵邪入体之事,小女自己心里清楚,小女现在清醒得很,并无中邪之说。”
“三妹,你别冲动。”萧敛月紧跟着走出来,跪在萧令言身边,向帝后行了一礼,“三妹心智不清,若是惊扰了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望圣上和皇后娘娘莫怪。不瞒圣上和皇后娘娘,三妹这几日神思有些不明,前些日子竟然当着父亲的面对长辈又打又骂的,把众人吓得不轻……”
萧如锦一听,顿时皱了皱眉,看了看萧素又看了看圣上祁渊和洛皇后,她一咬牙心一横,起身走到萧令言的另一侧跪下。
“回禀圣上、回禀皇后娘娘,这其中多有误会,三妹之前之所以会发怒,实则是因为有人当面对亡母出言不逊,诋毁母亲,更是辱骂三妹无人教养,三妹也是为了维护亡母,这才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锦儿!”萧素一听这话茬不对,再这么说下去,这几个不知轻重的丫头若是将那天晚上的事都翻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么想着,他连忙起身走到殿中央,俯身行了一礼,“教圣上和娘娘见笑了,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小女儿家有些矛盾,拌了几句嘴而已,实在不值圣上和娘娘如此关心。”
他边说边给三个女儿使眼色,示意三人即刻退下。
萧令言和萧如锦倒是无心闹下去,然而萧敛月岂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从得知三人要一同入宫参加中秋宴那天,她便和裴氏一直在算,要怎么样才能一击即中,彻底扳倒萧令言,若是这一次就这么轻易放弃,以后萧令言就更难对付了。
就在萧敛月琢磨着怎么将萧令言推出去、就在众人等着下文时,突然只听殿门外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子笑声:“哟,都在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高挑、身着妖冶桃红色裙袍、妆容突出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进了殿来,一步一步朝里走去,走得很慢,目光从两侧众人身上一掠而过,没有焦点,没有感情,除了傲气,众人看不到丝毫其他意思。
从萧令言三人身边的走过的时候,她视若无睹,径直上前给帝后行了礼:“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免礼……”祁渊的面色一喜,“婳儿,你来了!”
群臣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行礼:“参见七公主——”
“免了。”祁婳头也不回,随意地摆摆手,目光一直落在祁渊身上,“父皇,儿臣今日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哪里?”祁渊连连摇头,“你想来,随时随刻都能来。”
闻言,祁婳弯眉灿烂一笑,正准备走到一旁的座位坐下,突然目光一挑落在那僧人身上,走过去问道:“这位是……”
“回七公主,贫僧乃是四处游云的僧人。”
“原来是大师。”祁婳看了看他手中的禅杖,“大师这是在……算命吗?”
座中有不少人闻言开始低头偷笑,却又不知道七公主此番是故意捣乱,还是只是恰巧好奇一问。
“大师不如给本宫算算,瞧瞧本宫姻缘如何?”
“公主说笑了。”那僧人连忙后退,俯身行礼,“不然,贫僧只是……只是瞧着三小姐气色有些不对,担心她是……她是中了邪……”
“中邪?”祁婳神色一惊,步步急逼那僧人,“何为中邪?怎么看出来的?”
僧人有些紧张,垂首道:“回七公主,不同人通常有不同表现,最常见的便是言行失常,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如此便有可能是……”
“这就是中邪?”祁婳狠狠皱眉,担忧地看着祁渊和洛皇后,“父皇,儿臣是不是也中邪了?”
“婳儿,休要胡闹。”祁渊闻言立刻起身,扫了众人一眼,冲祁婳招招手,“你四哥刚刚出去了,你且到他的位子上坐下。”
“儿臣没有胡闹,儿臣只是对照大师所言来推断罢了。您看,儿臣前些年和现在是不是也完全不一样,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这为人处世,都变得不一样了,早些年儿臣在京中也有不少朋友,可现在,因为儿臣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儿臣一个朋友都没有了,照大师的说法,儿臣这症状……不是中邪又是什么呢?”
“公主言重了!”那僧人听祁婳这么一说,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俯身贴地,“贫僧只是说有此可能,并未说就一定会如此,公主莫要多想,您乃圣上之女,有圣上恩德庇佑,绝无邪祟能伤公主分毫。”
“是嘛。”听他这么一说,祁婳不由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又回身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几人,疑惑道:“那照大师的意思,那些侵邪入体、中了邪的人,都是没有得到父皇恩德庇佑之人?”
那僧人低垂着头不敢应声,总觉得这个问题后面是个陷阱,不管他回答什么都不对。
“你们方才说中邪的人……”祁婳回身走到萧令言三人面前看了看,突然伸手指了指“萧令言”,“这位便是萧将军府的三小姐吧?”
青漓行礼道:“正是小女,小女拜见七公主。”
祁婳摆摆手,问道:“你中邪了?”
不等人回答,她便咯咯一笑,连连摇头道:“本宫觉得不可能,母后您瞧,她簪的发簪可是当年您亲赐于萧夫人的那支飞凤簪?”
洛皇后闻言,连忙仔细瞧了瞧“萧令言”,命人将簪子取来仔细看了看,待确认正是飞凤簪之后,当即红了眼睛。
“是啊,这正是本宫赐与萧夫人的飞凤簪,如今萧夫人不在,此簪理当由她的嫡出女儿所保管。”洛皇后念及故人,不免伤感,垂首连连叹息。
祁婳接过递回来的飞凤簪给“萧令言”重新戴好,朗声道:“既如此,三小姐有母后亲赐的飞凤簪庇佑,又有哪路邪祟胆敢伤害三小姐?”
她这么一说,那僧人顿悟还口之力,方才是他自己说七公主有圣上恩德庇佑,无邪祟敢来,如果现在他又认定萧令言是中了邪,岂不是在说,皇后娘娘的飞凤簪毫无庇佑之用?
“大师。”洛皇后身为中宫,就算再怎么糊涂,此时也看出了些端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僧人都起身跪在地上,方才说话的那僧人战战兢兢道:“回皇后娘娘,这……这也许是贫僧一时失察,弄错了……”
“弄错了?”洛皇后神色一怒,拍案而起,“这可是中秋宴,你方才所指之人可是辅国大将军家的嫡女,中邪一说岂是小事?你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