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大理寺。”高子明向来谨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萧令言毕竟是长懿郡主,是未来的晔王妃,不到万不得已,高子明不想得罪萧景两家,也不想得罪晔王,所以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几个狱卒一面之词,他也不能随意传萧令言到大理寺问话。
一旦萧令言进了大理寺,这件事就真的会变得复杂起来。
回到大理寺,高子明将徐平遣走之后,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亲随送出府去。
将军府,绮霞阁。
下人领着祁珩进了院门,便匆匆退了下去,絮儿出门看到祁珩,顿时面露喜色,连忙迎上来。
“王爷,您终于来了!”絮儿说着回身看了看屋内,神色担忧,“您快帮忙劝劝大小姐吧。”
祁珩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月儿怎么了?”
絮儿低头看着手中的盘子,轻叹一声,“自从得知二夫人的死讯,大小姐到现在都没有合眼,粒米未食,滴水未进,一直坐在那里发呆,谁劝都没用……奴婢只怕时间熬得久了,大小姐的身体就熬坏了……”
祁珩眉心紧了紧,略一沉吟,点点头,“你们先下去吧,本王去看看她。”
“哎!”絮儿应了一声,连忙招呼着院子里的下人都退下。
祁珩刚一进门就看到身着一袭素白丧服萧敛月坐在软榻边,发间别着一朵白色珠花,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清减至极,没有多余的饰物。
她呆呆坐着,面无表情,对于有人进门的动静置若罔闻,像是失魂了一般,只有那双泛红的眼睛表明她已经狠狠哭过了。
“月儿。”祁珩走到她身边坐下,不忍看她这般模样,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再怎么难过,也要吃饭休息,保重好身体。”
萧敛月眼睛眨了眨,没有其他反应。
祁珩又道:“你放心,夫人虽然被判死刑,但刑期未到,现在害死她的人一样触犯祁朝律法,父皇已经下令让大理寺和京兆府一起审查此案,很快就能破案,找到凶手。”
“是萧令言。”萧敛月眉角动了动,轻轻吐出几个字。
祁珩俊眉一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管凶手是谁,大理寺都会把人找出来。”
“是她。”萧敛月抬眼看着祁珩,眼神冰冷,“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萧令言很早之前便偷偷一个人去见了我娘,还假装好心让慕长风对我娘多加照拂,这件事不管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她萧令言以德报怨,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连连摇头,“萧令言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我娘,她做这些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等到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她便出手害死了我娘。她恨我娘,也恨我,她害怕时间久了,我娘可能会被救出来,她等不及明年的刑期,所以她先下手为强!”
萧敛月的情绪有些激动,浑身都在颤抖,双手紧紧绞着衣袖。
祁珩伸手摁住她的双肩,“可是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却没有任何证据,没有证据,这些话你就不能跟外面的人说。她现在的身份不是普通百姓,污蔑郡主,可是大罪……”
“我去见过我娘了。”萧敛月定了定神,稍稍平静了些,“她就躺在大理寺的停尸房,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你知道吗?因为中毒,她的身体和她的脸已经开始溃烂,若不是因为此时是冬季,她的尸体可能都已经腐了……”
祁珩握住她的手,“月儿,别说了。”
“我想给她擦一擦,我想把她带回来,不求什么风光大葬,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好生下葬,平平静静地,没有人吵她,也不会冻着她。可是大理寺的人说,我不能带走我娘的尸体,因为真凶还没有找到,案子还没有破。只有等到破案了,我才能将我娘带回来……”
她突然咧嘴轻笑一声,笑意冷的剔骨,让人汗毛竖起,“你想过吗?等案子破了,我娘的尸体可能已经……完全溃烂了。而我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因为没有证据,奈何不得她半分,甚至于,现在我娘死了,她身为这将军府的二夫人,除了我这个女儿之外,竟是没有任何人能为她落一滴泪……”
祁珩想了想从进了将军府门一路走来,府中确实没有丝毫死了人的气氛,下人们该怎样还是怎样,除了这绮霞阁的人,其他人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想到这里,祁珩不由长长一叹,握住萧敛月的手,“月儿,你放心,我会帮你一起查证据,找出害死夫人的凶手。”
“害死我娘的人,就是萧令言。”萧敛月紧盯着祁珩,“我派人仔细查过了,我娘被害的那天,她一大早就出了门,而后便失去了踪迹,一直到我娘被害一个时辰之后,她才又出现在窥月楼。”
萧敛月垂首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她失踪的那段时间,没有在将军府,没有入宫,没有在晔王府,也没有在公主府,更不在她平日里常去的窥月楼,甚至于,不在她可能去的任何地方。”
祁珩闻言,俊眉一蹙,“你确定?”
“我确定。”萧敛月点点头,“自从当初王爷准备将她收为己用,我便开始收集她的行踪,虽然最近数月因为她性情大变,聪明了很多,有些时候不好追踪,但是她平日里会去什么地方,我还是有数的。这三天,城里城外所有可能的地方我都派人去查过了……”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微微摇了摇头。
祁珩面露疑色,“都没去过?”
“没有。”
“所以你觉得,那段时间她是在京兆府?”
“她若不是在京兆府,又能在哪儿?她若不是心虚,又为什么要故意混淆视线,隐蔽行踪?”萧敛月眯了眯眼睛,眼底透出一抹阴沉的杀意。
祁珩垂首沉吟,良久,他从怀里取出一封密函递给萧敛月,“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现在看来,也许你知道了会更好。其实大理寺这两天也在查她的行踪,结果自然与你查到的一样。
今日一早,高子明来过将军府,和萧令言见了一面,简单问了几句话,也找到了与她那日丢在窥月楼的耳坠一模一样的另一只,眼下能暂且确定她在窥月楼的行踪没什么问题,至于在她到达窥月楼之前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萧敛月不解地打开密函看了看,顿时变了脸色,情绪有些激动,紧紧握住祁珩的手,瞪大眼睛问祁珩道:“既然京兆府的人出面指认了,为什么不将萧令言带回大理寺审讯?”
祁珩摇摇头:“那些人也说了,没有看清正脸,所以没办法确定是不是她。高子明与她见面时,旁敲侧击问过了,她坚决不认那天去过京兆府。”
萧敛月拧眉道:“也就是说,现在的关键点还是在于那天她失踪的那段时间,要么,她说出那段时间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有什么人可以作证,要么承认那天她去了京兆府,就是她害死了我娘!”
祁珩道:“这是眼下我们能抓住的唯一突破口,必须要让她自己先露出马脚,我们才能趁机打乱她的阵脚。”
萧敛月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看着祁珩,“这封密函是……”
“是高子明送来的。”
“高大人?”萧敛月惊讶地看着祁珩。
祁珩幽幽一笑,拍拍她的肩,“高子明曾是我舅舅的门生,他能入朝为官,有今日成就,少不了华家从旁协助。”
萧敛月了然地点点头,得知大理寺卿是华家的人,便也就是祁珩的人,她的心里稍稍安宁了些,松了口气,低头将那封密函又仔细看了一遍,眼睛骤然一阵酸涩,眼泪从眼角滑落,打在纸页上。
“萧、令、言!”她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想要知道那段时间萧令言去了哪里,并不是没有办法。”
祁珩眼睛一亮,“你有法子?”
萧敛月道:“我能与高大人见上一面吗?”
祁珩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如今,窥月楼的嫌疑排除,萧令言的行踪毫无头绪,却又偏偏萧令言自己对自己去过京兆府的事坚决不认,对自己去了哪里的事绝不松口,一时间,竟是让这个案子陷入了僵局。
眼看着五天时间转眼过去了三天,裴氏被害一案却没有丝毫进展,不禁让高子明有些为难。
入夜之后,高子明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在院子里踱着步,边走心里边犯嘀咕。
想想也是荒唐,前些天他还在查萧令言遇刺的案子,没想到那边杀手的幕后主使没找到,这一转眼又要查裴氏被杀一案,而这两个案子,前者萧令言是受害者,后者萧令言是可疑之人。
这位长懿郡主,还真是不让人闲着。
“高大人。”正走着,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高子明骤然停下脚步,一个回身,挥掌朝着来人袭去,掌风冽冽,看得出来功力不弱。
听声音,看身形,来人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她披着宽大的斗篷,遮住了脸,静静地站在原地,便是察觉到高子明掌风袭来,却一动不动。
高子明心下一凛,连忙收住掌风,稳稳停在来人身前一丈远处。
“你是什么人?”高子明往前两步。
“一个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人。”
“呵呵……”高子明冷笑一声,“明路?什么明路?”
来人嗓音冷冷淡淡,不紧不慢道:“大人现在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裴氏死在京兆府监牢那天,萧令言的一切行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