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萧令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秦衍带人封住了解语阁,没有她的允许,不容任何人踏入半步,而后命人将府中多余的火盆全都送到了解语阁,关紧房门,和沁儿一起替青漓清理伤口。
青漓的房间里四周摆放了一圈火盆,屋里很快便暖了起来,萧令言和沁儿都出了一身汗。
可是,在褪去青漓的衣衫之后,看到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鞭痕和其他伤口,两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沁儿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青漓清洗伤口,一边偷偷抹眼泪,萧令言虽然面无表情,紧紧抿唇,却看得出来她双眼通红,有心疼,更有浓浓杀意。
两人用了很长时间才将青漓身上的伤口清理好,萧令言亲手给她上了药,换上了干净柔软的亵衣,替她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青漓早已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沁儿打来水给萧令言洗了手,而后她便坐在青漓的床边,紧紧握着青漓的手,听沁儿讲昨天晚上的事,面色阴晴不定。
天色渐渐变暗,沁儿便起身去点了灯,刚刚点好灯没多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萧令言隽眉紧紧蹙起,叫住准备起身的沁儿,“你在这里守着青漓,不允许离开半步。”
沁儿点头应下,萧令言便起身往外走去。
刚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萧素的怒喝声:“放肆!这里是将军府,是我萧素的府邸,便是她如今掌家,可这还不是她一个人的将军府!”
守在门口的众人彼此看了看,有退却之意,独秦衍一人死守门口,紧盯着面前的萧素。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起手来,萧令言沉声喊了一句“秦衍”,秦衍回身看了看萧令言,这才侧身让到了一旁。
萧令言静静地看着萧素,看得出来,萧素已是怒不可遏,他方才还能强忍着不动,全然是因为还没有见到萧令言。
此时见到萧令言出现,他周身的寒意骤然散开,大步走进院内,走到迎上来的萧令言面前站定。
“父亲……”萧令言微微垂首轻轻喊道。
话音未落,便听“啪”的一声,萧素抬手打了萧令言一耳光。
“三小姐!”秦衍一见,立刻冲到萧令言身边,却被萧令言抬手拦住。
“父亲,这一巴掌算是我报答父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萧令言抬起头定定看着萧素,目光凌冽坚决。
“反了你!”萧素一声怒喝,抬起手又一巴掌落下,却被萧令言抬手一把抓住手腕拦住。
萧素愣了愣,没料到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萧令言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拦得住他,如此一来,他便更加相信回来的人说的话:是萧令言亲手伤了萧敛月。
“看来真是你。”萧素狠狠瞪着萧令言,从她手中抽回手,“她是你大姐,是你的姐姐,你竟然下如此毒手!”
“父亲。”萧令言深吸一口气,“您有想过要了解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吗?”
“我不需要了解。”萧素摇摇头,“不管因为何故,你都不该毁了月儿的一只手。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剑断了她右手手腕和手掌的经脉,今后都很难再痊愈,这一只手便等于废了。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下这么重的毒手?”
萧令言心下的寒意越来愈浓,她轻吐一口气,最后一遍问道:“就算,是大姐想要害我性命在先,父亲也觉得大姐无错,是吗?”
“害你?”萧素冷笑一声,“可你现在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被毁了的人是月儿!”
萧令言点点头,心里的凉意已经到了极点,“好,既然父亲这么说,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父亲现在想要怎样?是杀了我替大姐和裴氏报仇,还是去圣上面前告我一状,让圣上处置我?”
“你真以为圣上封了你一个长懿郡主,我就不敢动你了?”萧素眼底神色一狠,回身抽出守卫的长剑,剑尖直指萧令言。
“萧将军。”身后骤然响起一道清朗却又冷冽的男子嗓音,“你这是做什么?”
萧素闻声愣了愣,回身望去,只见祁晔领着玄凛大步上前来,在两人身边站定,看了看萧素手中指向萧令言的长剑,伸手捏住剑刃,将剑尖移向别的地方。
“萧将军是想要杀了自己的女儿?”祁晔面色清寒,似笑非笑,“这是闹得哪一出?”
“晔王殿下。”萧素将手中的剑交给守卫,向祁晔俯身行了一礼,“这是将军府的家事,言儿做错了事,臣在教训自己的女儿,教王爷见笑了。”
“萧将军这话才是说笑了。”祁晔与萧令言并肩而立,侧身垂首看了看面色沉凝的萧令言,“阿言是本王未来的晔王妃,阿言的事便是本王的事,这不仅是将军府的家事,也是本王的家事,萧将军你说呢?”
萧素垂首,“王爷有所不知……”
“本王不需要知道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本王只想问萧将军一句,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萧将军可问清楚了?”
萧素喉间一哽,隔了会儿,他摇摇头:“臣还没有细问……”
“没问清楚就对阿言喊打喊杀,同样是你的女儿,萧将军这般厚此薄彼,是不是有些不妥?”
萧素忙道:“王爷可知,言儿叛逆,废了她姐姐的一只手?”
“那萧将军可知道,萧大小姐险些要了青漓的命?若非阿言及时赶到,她带回来的就是青漓的尸体了。”
“青漓不过一个低贱的丫头……”萧素憋着气,愤怒的言辞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后悔。
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很显然当着祁晔的面这么说出来,并不大好。
“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言儿都不该亲手废了自己姐姐的一只手。”他倒是先委屈起来了,“臣也并非是真心想要杀了言儿,臣只是要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说着长叹一声,又向祁晔行了一礼,“既然王爷来了,那王爷就陪陪言儿,臣还要去看看月儿,先退下了。”
祁晔微微颔首,没有应声,目送着萧素离开了解语阁,正要跟身边的萧令言说话,萧令言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快步回了青漓的房间。
祁晔看得出她在努力隐忍,不动声色地抬脚跟上,随萧令言一道进屋,走到青漓的床边站定,待看到青漓脸上那两道深深的鞭痕,祁晔霍地沉了脸色,紧紧蹙了蹙眉。
侧身瞥了玄凛一眼,他想起之前玄凛回去之后说的那句话:“青漓姑娘伤得很重。”
能让玄凛觉得很重的伤,那必然是真的很重,而这一道道鞭痕已经打到了脸上,那掩在被子下面的身上是何模样,便可想而知。
祁晔骤然就明白萧令言为何会下狠手,废了萧敛月的一只手后,还要再追上去。
萧令言抬手放下帘帐,与祁晔走到一旁的桌案旁坐下,沉了许久,她才沉声道:“青漓身上还有一种毒。”
祁晔拧眉,“毒?”
“应该是萧敛月所为。”
“能解吗?”
萧令言迟疑了片刻,“还缺一味药。”
“哪里有?”
“西岭。”顿了顿,她抬眼看了看祁晔,又瞥了沁儿一眼,沁儿会意,垂首退了下去。
祁晔眯了眯眼睛,“这味药与我有关?”
“这味药应该已经在送来的途中,不过……”她垂首抿了抿唇,“这味药本来是用在另外一个方子里,也是一个解毒的方子。”
话说到这里,祁晔便已心下了然,“这药很难找吗?”
“难。”萧令言毫不犹豫地回答,“很难,也许整个兹洛城内一株都没有。它存活难,开花难,辨认更难,若非精通医理,极有可能会认错。”
顿了顿,她又道:“我没办法离开兹洛城,去不了西岭,所以三个月前,我托师兄替我走了一趟,前些日子他来信,已经在来兹洛城的途中,不日便能赶到……”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祁晔,祁晔在她向来坚定如斯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犹疑。
思忖片刻,他突然弯眉笑了笑,伸手握住萧令言的手,“无妨,我已经这般过了六年,尚且安然无恙,如今有你在身边替我想办法减缓毒性,便是再过六年,我也一样会安然无恙。”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我可以等。”
萧令言反手握住祁晔的手,他的手心里很温热,让她躁动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些,她抬眼向玄凛看去,“人带回来了吗?”
“嗯,带回来了,暂时关在王府。”顿了顿,似乎怕萧令言不放心,又补充道:“玄然在看着他们。”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只装着蛊虫的碧色瓶子放到还给萧令言,萧令言打开看了看,两只蛊虫都在。
祁晔问:“事情闹到这一步,接下来有何打算?”
萧令言刚刚缓和的神色又冷了下去,想了想,她低声道:“青漓会变成这样,只怪我自己,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太放松了,该做的事也没有及时做到,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是最后一次,我也该谢谢他们,是他们及时提醒了我,该做事了。”
祁晔颔首,“要我做些什么?”
萧令言想了想,摇摇头,“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