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楼虽然尚在昏睡中，这力道却是不小，玉峫本能地想要挣脱时，他似乎有些慌张，反倒抓得更紧了些。
见状，玉峫不由与萧令言相视一眼，无奈一笑，又坐了回去，“罢了，我就在这看着他吧，小姐要不要再回去歇会儿？”
萧令言弯眉浅笑，摇摇头道：“不必，天也快亮了，我陪你一起。”
她说着将玉峫打量了一番，轻声道：“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只见你冷冰冰的不爱多言，难得你能对云楼的事这般细心。”
玉峫神色有些赧然，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他差点要了我的命，却又救过我不止一次，也许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命运纠缠，我与他也算是恩怨不清了。”
萧令言道：“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有时候根本说不清，就连我这个旁观者现在也说不清你们两个之间究竟是谁对谁的恩更多一些，谁对谁亏欠更多一些，我和祁晔之间也是如此。”
玉峫摇摇头，“小姐和王爷之间还是不一样的，你们之间有感情。”
萧令言道：“感情有很多种，不单单只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还有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也有至交好友之间的友情，你和云楼之间也可以有。”
玉峫愣了愣，收敛了仅有的一丝笑意，低头看了看萧云楼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脑海里不由浮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萧云楼那想收却为来得及收回的一剑，不管当时他对她有没有杀心，但是至少在那一刻，他并不想伤她。
那是玉峫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甚至是自己要杀的敌人眼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怜忧和悲悯，不似以往那些人，对她就只有恐惧和怨憎。
“我这样的人，不奢求……”她回过神，长舒一口气。
萧令言也不勉强，只是看着她那故作冷漠的倔强神色，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你这般口是心非、面冷心热的样子倒是与我一位朋友很像，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是像你这样，明明有心对别人好，却总是嘴硬不认，就像一只冰冷的小刺猬，好在后来他突然转变了心性，现在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和他一样。”
玉峫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问道：“这个人是谁？”
萧令言正要答她，突然只听门外玄凛喊道：“郡主，你在这里吗？”
萧令言与玉峫相视一眼，应声道：“我在，进来吧。”
门立刻被人推开，玄凛快步走进屋里，向萧令言行了一礼道：“郡主，城外出了点状况，王爷让属下来跟郡主说一声，从现在开始，郡主和玉峫姑娘就待在这个院子里不要出去，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府里的府兵代为传话。”
萧令言起身走到门旁往外面看了看，隐约听到城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沉声道：“来了？”
“来了。”玄凛点点头。
“祁晔呢？”
“王爷随沈将军一起在城楼上观察局势，不过郡主放心，王爷所在的位置很安全，大月兵马伤不到他。”
萧令言舒了口气，问道：“来了多少人？”
“沈将军粗略估计，约莫十五万人。”
“来得倒是快。”萧令言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并没有太过惊讶，“源城是边城，地势与城墙皆是易守难攻，十五万人想要攻进城来倒也没那么容易……可见西屿兵马？”
玄凛摇头道：“暂未见到。”
“看来还藏着，莫非是想作为一支奇兵？”萧令言想了想，又问道：“可知大月领兵之人是谁？”
玄凛依旧摇头：“暂未见到主将，打头阵的是之前随薛昊一起来的一老一少两位将军。”
萧令言心里有些疑惑，大军都已经开至城门外，对方主将却一直没有现身，不知这一次叶商翎究竟派了什么人来。
“你先去祁晔那边，保护好他，让他放心，我会乖乖待在这里，不会给他添麻烦，但是如果他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玄凛重重点了点头，向萧令言抱了抱拳，转身迅速掠去。
萧令言站在门口，并未立刻折回里屋，过了好一会儿，城外隐隐传来一阵嘶吼声，闭上眼睛，她可以想象得到那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场面。
长箭穿体，利刃加身……前一世，她亲身经历了太多。
“咳咳……”里屋传出一阵咳声，随后便是玉峫的喊声：“云楼？”
萧令言收整心神，快步进屋，只见萧云楼接连咳了好几声，终于在玉峫的轻轻摇晃中停下，而后微微睁了睁眼睛。
“醒了！”玉峫面上浮起一抹温和笑意，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萧令言点点头，握住萧云楼的另一只手，俯下身小声道：“云楼，看得见我吗？”
萧云楼刚刚悠悠转醒，思绪还不是特别清晰，眼睛睁开又闭上，而后又睁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方才适应。
“姐……”他张口喊了一声，喉咙却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只有微弱的气流声。
顿了顿，他目光一转落在玉峫身上，蠕了蠕嘴唇，喊道：“玉峫……”
闻之，玉峫心头一喜，继而眼睛一红，她连忙低下头，喃喃道：“醒了就好……我再去给你倒杯水。”
说着，她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
萧云楼这才察觉自己抓着的是玉峫的手腕，连忙松开，看了看她匆忙离开的背影，拧了拧眉。
微微坐起身喝了两杯水，醒了醒神，萧云楼的思绪终于清晰了许多，说话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低弱，但至少能发出声音了。
“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看着两人问道。
萧令言道：“你刚一受伤，沈将军便传信回京，我来的时候，你已经伤了将近半个月，幸好你还算听话，将我之前给你的药带在身上，沈将军便是用那两瓶药给你吊着一口气等到我来。”
萧云楼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小声道：“怪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还让你们走了这么远赶来……”
“你若真觉得愧疚，那就从现在开始，乖乖听我的话，好好休养，你尽快把身体养好了，也就不枉我辛苦跑这一趟。”
萧云楼连忙点点头，“我听姐姐的。”
萧令言又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的？伤口还疼不疼？”
萧云楼微微摇头，“没事，不疼了，就是浑身使不上劲儿，肚子有些饿……”
玉峫忍不住笑出声，起身道：“你们聊着，我去弄点吃的来。”
“玉峫。”萧令言喊了她一声，“小心些。”
玉峫会意，“小姐放心，我有数。”
萧云楼拧眉，待玉峫出了门去，他问道：“外面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萧令言心知瞒不住他，便道：“是大月兵马。”
萧云楼一愣，心口一口气憋了一下，下一瞬便俯身咳了两声，“大月……薛昊不是已经死了吗？”
萧令言道：“薛昊死了，但是大月兵马未退，长公主叶商翎重新派了一位主将来。”
她想了想，并未立刻将西屿兵马也赶到的事情说出来。
“那沈将军他……”
“你不用担心，祁晔来了，他和玄凛都在，当初行刺你们的内鬼也已经被揪了出来，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沈将军，他为将十来年，他能处理。更何况，岷城总兵尤禄也来了，有他相助沈将军，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她又道：“再不济，萧素和晏安也已经在赶来途中，这两日便能赶到，这种情况下，大月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听到萧素和晏安的名字那一刹那，萧云楼原本摊开的手掌骤然握紧，平和的眼底掠过一抹杀意，刚刚平稳下来的情绪又一阵激动，这一激动便扯动了他心口下方最深的那道伤口，顿时痛得他连连龇牙。
“怎么了？”萧令言连忙扶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云楼往后仰了仰，闭上眼睛摇摇头，缓了缓气息，再睁开眼睛看向萧令言时，虽然不复最开始的沉静，却也安稳了许多。
“我没事，就是伤口偶尔还有一丝丝疼，不过也不碍事，就一点点。”他说着冲萧令言咧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萧令言虽不完全相信，却也不想这时候追问他什么，他不喜欢萧素和晏安，甚至是仇视晏安，这一点她懂。
“姐你不用担心我。”萧云楼似乎看出了萧令言的心思，“我虽然不喜欢他们，但我也知道他们的能力，他们来了，至少对于南境边城来说是一件好事。”
萧令言抿唇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告诉我，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别忘了，我是你姐姐。”
“嗯嗯！”萧云楼用力点点头，故意岔开了萧素和晏安的话题，“姐，我给你讲讲我刚到南境发生的事吧。”
从天色刚刚亮起，到暮色四合，祁晔和沈流霆终于回到了总兵府，城门处留了廖方守着。
萧令言见到两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由松了口气，然而二人见到萧令言，神色却并不轻松。
“怎么了？”萧令言不解地看着两人，“发生什么事了？”
沈流霆稍作迟疑，道：“今日，那大月新来的主将现身了。”
萧令言问道：“可认识他是何人？”
沈流霆摇摇头，再看祁晔，祁晔也摇摇头。
“你们都不认识？”
“是认不出来。”祁晔抬手覆上萧令言的手背，“那人……戴着面具，是一位身手极高的蒙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