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一箭,该是由我来受着的。”沈流霆的脸上有一丝愧疚之色,“云楼是为了救我,对不起郡主,我没能照顾好他……”
萧令言沉沉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是云楼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对谁错。我也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担心他。”
沈流霆点点头,他能明白萧令言的感受,他对萧云楼的关心也并不少。
萧令言问道:“云楼那时候只是受了箭伤,是吗?”
沈流霆“嗯”了一声,“破阵时耽搁了一段时间,我们的人从后面跟了上来,我将云楼救出来,带上薛昊的首级便先行回城,想着尽快给云楼医治,可没想到那边刚刚解决了薛昊,却在回城途中遇上了一批黑衣刺客,这些人像是提前在那里埋伏好等着我们,看他们的意思,是要将我们杀死在那里。”
“黑衣刺客?”萧令言眉心紧了紧,“今天的那些……”
沈流霆颔首,“不出意外,应该是同一批人。”
萧令言道:“你们追着薛昊出去是突发之事,并无事先计划,那些人却能精准无误地在你们回城途中伏击你们,显然是知道你们的行踪……是你们自己人。”
“应该是了,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大月兵马,可是我们与那些刺客交手的时候说了几句话,那些人大多是我祁朝南境的口音。
闻言,萧令言脸色沉了沉,冷声道:“内鬼。”
“嗯,而却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我。”沈流霆垂首想了想,继续道:“云楼当时已经身受重伤,我便让人送他先走,自己留下断后,却没想到他又被人刺了一剑,好在当时他身上带了一瓶药,我见他忍着疼痛把药瓶找出来,便想着这可能是郡主给他的救命药,顾不得那么多,先给他服下了。”
萧令言只觉有些荒唐,她给沈流霆备下的药,最后却被萧云楼用上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因为察觉那些刺客身份可疑,我们没有立刻回城,将那些刺客尽数击杀之后,找了个僻静之处躲起来理了理局势,我担心城内甚至是总兵府有问题,可那时候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当时云楼已经开始渐渐陷入昏迷,我想来想去,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那我便将计就计,将云楼假扮成重伤的我,我自己假扮成一名不起眼的副将,一回到总兵府便找来廖方带人将整个院子围起来,对外称是我重伤不起,想看看那些人后续会有什么动静。”
听到这里,萧令言已然了解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由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床上已经渐渐平稳入睡的萧云楼,一时间不知该放心还是该忧虑。
“云楼的伤势倒不是最重要的,他之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是因为他体内的毒……”萧令言停了停,低头想了会儿,问道:“那支箭还在吗?”
沈流霆知她说的是射伤萧云楼的那支,点点头,起身喊道:“廖方。”
廖方廖将军闻声立刻进屋来,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沈流霆见萧令言上下打量着廖方,便道:“廖方跟在我身边十多年,从我刚刚为将时起便一直做我的副将,他是这军中我最可信之人。”
萧令言稍稍放了心,道:“你把那天射伤云楼的那支箭取来我看看。”
廖方看了看沈流霆,当即应声退下,很快便捧着一样用布包裹着的东西回来了。
萧令言上前揭开麻布,用帕子包裹着捏起箭身闻了闻,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低声道:“果然。”
沈流霆问道:“毒在箭上?”
萧令言点点头,“沈将军应该看得懂,这箭头改动过,穿透力会更强,不过毒药并不在箭头上,而是在箭身上,这些箭身都是用毒水浸过的,平时拿在手里不会中毒,可一旦箭头穿过身体,箭身沾到了血,便会很快融入血液中,防不胜防。”
沈流霆的脸色骤然变得沉冷,紧紧握拳,喝道:“当真是阴险歹毒!”
“不仅如此,就算你们发现云楼是中了毒,寻常大夫也根本解不了他的毒。”
廖方连连点头道:“确实有几名大夫来查看了情况之后,慌慌张张离开了,称自己救不了。将军后来也是没办法,才会想到用云楼身上的药给他吊着一口气,而后命人送信回京向郡主求救。”
他还记得当时沈流霆严肃无比的神色和语气,沈流霆道:“云楼必须要安然无恙地活着回到兹洛城,否则,本将就算赔上这条命也没办法向郡主交代。”
廖方起初还有些疑惑,直到看了今日萧令言的种种反应,他开始相信了沈流霆的话。
萧令言暗叹一声还好沈流霆的脑子转得快,总算是续着萧云楼的这口气等到她来,她取出匕首割下一小段箭身,而后将那支箭又包好递给了廖方。
“找个地方把它烧了,记住,不要用手直接碰它,尤其是有伤口的手,烧的时候所有人离得远些。”
廖方连连点头,接过那支箭匆匆离去。
沈流霆看得出来萧令言的脸色不大好,不仅仅是因为萧云楼,她似乎还有别的心事,“郡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萧令言低头看了看帕子里那小巧的一截箭身,问道:“知道这毒为什么难解吗?”
沈流霆摇摇头。
“因为这不是寻常的毒,又或者说,这不是寻常人会想到的下毒手法,仔细想想,倒是与之前在珩王府时遇到的那两次极为相似,一次是萧敛月和祁珩一起设计害我,另一次便是祁珩想要拉拢你,让你站在他那一边。”
沈流霆眉心一蹙,骤然想起,“是那个叠加的毒?”
萧令言颔首,“这个人下毒和其他人的手法明显不同,有时候明明可以一种毒就能达到的效果,他却偏偏要多费些事用两种、三种、甚至更多的毒叠加使用,以达到更加完美的效果,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有意无意地显摆自己的用毒能力,如此怪异的手法,我只能想到他一人。”
沈流霆下意识地摇摇头道:“可他不是珩王的人吗?又怎么会替大月的人制这种毒箭?”
萧令言道:“其实当初刚一传来大月犯境的消息,我和祁晔就做过一些猜想,他应该跟你说过,我们怀疑大月此次突然来犯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又或者说,是与我祁朝的人有什么联络。”
沈流霆想了想道:“王爷确曾怀疑过祁朝有人与大月里应外合,让我此行要多加小心,提防内鬼。”
“那便是了,算算大月犯境的时间,当时正好赶上晏安从西岭回京,若是算上大月兵马集合的时间,说不定正好也是晏安从西岭出发的时间。如此精准吻合,不可谓不怪。”她停了一下,问沈流霆道:“西屿的事你听说了吧?”
沈流霆沉着脸色点点头,“听说西屿那边段翎瑶也带兵往两国边城去了。”
萧令言颔首,“西屿兵马异动的时间恰好又是萧素和晏安出事的时间,这就更加说明,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就已经计划好的,大月和西屿早就已经暗中结盟,趁着南境和西岭将帅不足之时来犯境。
不同的是,大月那边与我祁朝联络之人彼此信任度更高一些,所以事情刚刚发生,他们就出动兵马,而西屿那边则多了一丝警惕和戒备,直到确认你已经带兵前来南境,直到确认晏安和萧素出了事,整个西岭就只剩下华时章一人,他们才开行动。”
沈流霆心下暗惊,不得不说,这场局很大,外至他国异族,内至朝堂争斗,权势争夺,到最后串在一起,竟然都在同一个局中。
“至于这个能将祁朝内部之人与大月那边联络起来、并让他们互相信任的人,就是那个下毒之人。”
“珩王!”沈流霆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用力咬了咬牙,“那个神秘人就是珩王身边的人,我记得郡主早就提起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大月的人。我本以为珩王只是争夺权势,只是想要那个皇位,所以时时会使出一些卑劣手段,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等通敌叛国之事都做得出来!”
萧令言垂下眼眸,心底的冷冽杀意一点一点涌上来,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盏,“这一招高,高得超出我的预料,原本听表哥说,那位神秘人已经离开了珩王府,我还以为是他们彼此放弃了,却没想到原来是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这一局一举三得,拉下了萧素和晏安,给了东宫和洛家那边一记重击,又与大月那边搭上了关系,结成盟友,更给了西岭的华时章表现立功的机会,只要这一次华时章凭一人之力挡住西屿兵马,守住了西岭,从今往后,这西岭之地就没有他人插手的份儿了,而一旦此计成了,便可扭转华家和珩王那边在军中的势力和影响力落于下风的局面,对华家大有裨益的同时也重重打击了洛家,也许要不了多久,这朝中局势就真的要大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