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萧令言一直在想祁晔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和她有关的好消息?她能有什么好消息?
想来想去便是今日一早在常宁殿,祁渊那没有说完的下文。
莫非,祁渊真的给了什么不得了的赏赐?
回到将军府,已经是晌午。
萧令言一夜未眠,一上午又转了那么大一圈,折腾了一番,再被马车这一路的颠簸,不由困意顿生,昏昏欲睡。
却不料她刚刚回到府中,就被下人截下,径直领着去了正厅。
无需多想,自然是为了她昨晚被洛皇后派人半道截下的事,好在萧素也并非是来兴师问罪,大致了解了一下她在常宁殿的事,确认没有惹什么麻烦,便放了心。
萧令言原本不想提华贵妃雪阳宫那边的事,不经意间瞥见一旁萧如锦的手腕,几道暗紫色的伤痕清晰可见,萧令言当即沉了脸色,索性当着萧敛月的面将去雪阳宫的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最后更是命青漓将华贵妃赐的簪子拿出来晃了一圈,气得萧敛月直跺脚,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解语阁内,萧令言一边给萧如锦上药,一边听她身边的丫头讲萧如锦这伤痕的由来。
简单来说便是,昨夜萧令言被洛皇后召去之后,萧敛月因为此事和之前宴上的事,心中恼怒万分,加之萧如锦与萧令言关系极好,她便将心里的气撒到了萧如锦身上,责萧如锦在中秋宴上失了分寸,竟是命人将萧如锦的双手绑了起来,在屋里跪了一夜。
“对不起,二姐。”萧令言握紧萧如锦的手,“是我连累你了。”
萧如锦连连摇头,面带喜色,“没事,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一早听闻宫里来了人,说是你医治圣上有功,圣上和皇后娘娘命人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只是……”
她身后的小丫头不满道:“只是,好东西都被大小姐和裴氏先行要走了。”
“身外财物,能有多好?”萧令言倒是满不在乎,“她们想要就给她们,我倒要看看她们就算是拿了,又能用多久。”
萧如锦虽不在乎财物,却是见不得萧令言受欺负,“话虽如此,可那些东西毕竟是三妹你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都说伴君如伴虎,三妹昨天能救得了圣上,除了医术高明,也是运气好,万一真的遇到什么棘手难缠之手,解决不了,岂不是要受责罚?到那时候,她们可不会替三妹多说一个字。”
萧令言坦然道:“我也从来没指望过她们,求人不如求己,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得更加努力,小心谨慎,不让这种棘手难缠的情况出现。”
见她这般看得开,原本还有些不悦的萧如锦便也松了口气,“也罢,既然你都不在乎,咱们为这点东西置气也没必要,此事就此作罢。”
“作罢不了。”萧令言话锋一转,沉了脸色,低头看着萧如锦的手,“东西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视我如无物,如此伤你,我决不能容。”
“三妹……”萧如锦一见到这种神情的萧令言,心里便没由来地紧张,“你要做什么?”
萧令言浅浅笑了笑,没有说话。
八月下旬,“景娆”五七已过。
过了中秋之后,天气变骤然冷了下来,便是白天里也时时寒风阵阵,一场秋雨过,如入寒冬。
“王爷,三小姐不是说今日有要事,不便与王爷见面吗?”
云楼二楼靠着河边的厢房里,祁晔静静地站在后窗,看着河面上那一艘花船上正并肩而立的两人,眸色愈渐森寒。
玄凛不察他的情绪变化,皱了皱眉,继续道:“那边是三小姐和珩王殿下吧……”
“我看得见。”祁晔出声打断他,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许久,蓦地,他目光一转,落在岸边那一辆马车上。
那马车似乎一直在岸边没怎么动,跟着花船的行行踪走走停停,像是刻意为之。
玄凛想了想问道:“王爷,三小姐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祁晔眯着眼睛淡淡笑了笑,幽幽道:“她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难道王爷也……”
“去查查那辆马车。”不等玄凛说完,祁晔便伸手指了指那辆跟着花船的马车。
玄凛便不再多问,转身下了楼去,他便是这一点最好,对祁晔的命令向来是绝不违抗,亦不多言。
最重要的是,办事效率一向很高。
祁晔手中一盏茶未尽,他便又回来了,指着马车道:“是萧将军府大小姐萧敛月。”
“果然。”祁晔暗道一句,眉宇间的寒意消退了大半,可是目光一扫,落在花船上的两人身上,见两人似有说有笑,又冷了下去。
这阴晴不定、瞬息万变的神色和情绪让玄凛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左右是劝不了了,便离他远点。
隔了会儿,原本一直停着不动的花船突然向前驶去,岸边的马车也如预料之中缓缓跟上,很快便驶离了两人的视线。
“王爷,走……走了……”
“我看得到。”祁晔面色阴郁。
“那……要不要,跟上去?”
祁晔回身瞪了玄凛一眼,道:“玄凛,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唠叨。”
玄凛便静默在一旁,多一个字也不说。
两人就这么站在窗子边,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暗,凉风渐起,四下掌灯。
就在玄凛迟疑着要不要提醒祁晔回府的时候,厢房的门突然响起,有人在外面敲门。
玄凛立刻警惕起来,握紧手中长剑,却听祁晔不紧不慢道:“开门。”
闻言,玄凛大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长相秀气的男子,再仔细一看,却正是萧令言。
“三……”玄凛一时语塞。
萧令言径直进门来,走到窗边,顺着祁晔的视线看了一圈,笑道:“王爷久等了。”
“不久。”祁晔笑不及眼底,“几个时辰而已。”
萧令言“噗嗤”一笑,点点头道:“那就是王爷来早了。”
玄凛一脸茫然地看了看萧令言又看了看祁晔,静默无语。
祁晔终于从窗外收回目光,落在萧令言身上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神色缓和了许多,朝身后的玄凛瞥了一眼。
玄凛会意,躬身退到外面。
“或许,三小姐有兴致给我讲一讲,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萧令言道:“妒。”
“妒……”祁晔眸子一沉,骤然就想起了岸边马车里的萧敛月,“嫉妒。”
“没错,女人善妒,用得好了,助你获得所爱,用得不好,便有可能葬送了自己。”
“所以,你这是在用自己当饵,引起萧敛月的嫉妒之心?”
“萧敛月是一个比寻常女子更善妒之人,而妒意有时候足以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做出各种预料和计划之外的举动。”萧令言走到桌旁坐下,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润润喉。
“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她们动起来。”萧令言沉声道,“自从方拓死后,她们便愈发谨慎,少有动作,我不能让她们这么静静地,像一潭死水,她们不动,又如何出错?”
“你就那么肯定,萧敛月一定会按照你的计划来?”
“我了解她。”萧令言笑得自信,“我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知道她在将来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会做些什么,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笃定,她一定会乖乖顺着计划行事。”
祁晔折回她身边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多得不像一个正常人,多得像是能未卜先知。”
萧令言一愣,怔怔看了祁晔一眼。
祁晔又道:“在我面前,你怎样都无所谓,毕竟我以前我不认识你,现在也看不透你,可有些时候,在一些故人面前,有些情绪还是要收一收,不要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你的异样,一旦所有人都视你为异类,对你多加防范和警惕,你以后想要做事,就更难了。”
萧令言不语,直视着祁晔的双眸,隐隐看到了很多复杂情绪,一时间却又无法分辨出所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之前对她的猜疑与防备已经渐渐退去,如今的他,对她是探索,是考究。
甚至,是下意识地保护。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你希望我问吗?”
萧令言想了会儿,突然狡黠一笑,道:“我希望你问,但是我不会告诉你。”
祁晔弯眉浅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萧令言的脾性,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奇怪。
“如你之前所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大可不必将自己所有的事都扒出来摊开给别人看,想说了便听着,不想说便不问,不好吗?”
萧令言凝视着祁晔的眼睛,几番欲言又止,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外面的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起身走到窗前伸头看了看,只见一群人正围在一起骂骂咧咧,时不时抬脚踹一脚。
“玄凛,去看一下。”
玄凛应声而去,在楼下找围着的人问了几句,很快便又回来。
“回禀王爷,说是有个新来不久的乞丐,不懂这里的规矩,占了别人的位置,抢了别人的口粮,遭到了众人的围攻。”
“乞丐?”楼下围成一圈的众人渐渐散去,萧令言终于看清了方才那个被围攻的乞丐,旋即皱了皱眉。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