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萧敛月便觉浑身一阵冰冷,这宫里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比她在将军府见识过的厉害得多,说不定哪天她被人害死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门外的守卫又开始小声嘀咕地聊开了,说了些宫里的奇闻轶事,萧敛月没什么睡意,便小心翼翼地凑到门旁听了会儿,听到了不少如今后宫之中的稀奇事。
隔了会儿,门外多了一个人的声音,仔细听了听,似乎又来了一个人,这人与另外两人聊了几句,而后长长叹息几声。
萧敛月见他们不聊了,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其中一人道:“不都说人就是长懿郡主杀的吗?怎么着,这件事还没有下定论?”
另一人道:“没呢,晚上的时候晔王殿下入宫了,在常宁殿跟圣上争论了一番,晔王殿下坚持称长懿郡主不可能会害死萧家大姑姑,她们姑侄俩平日里关系一直很好,长懿郡主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害死自己的姑姑。”
“这话听来也有些道理,大家都知道,这萧家大姑姑是随长懿郡主和晔王殿下从北疆回来的,当初在北疆便是晔王殿下和长懿郡主帮着她平息了战乱,他们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照理说,长懿郡主确实没有杀人的动机和理由。”
“可不是嘛,圣上听了晔王殿下的话,也觉得有道理,郡主不开口,这没有杀人的理由,可又偏偏圣上赶到的时候,和萧家大姑姑在一起的只有郡主,而且凶器还是那支飞凤簪,这要说长懿郡主是无辜的,也没人信啊,这不,事情便这么僵着了。”
“呵呵……”其中一人冷笑两声,“这种事一旦僵住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过个一年半载的,所有人就都忘了这件事。待得长懿郡主守孝三年期满,便可与晔王殿下完婚,到时候谁还会再提这件事?”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都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屋里的萧敛月用力握拳,紧紧咬牙,恨得浑身都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僵住……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就这么僵住?为了做成这件事,她费了多少心思,甚至还……
双手骤然握紧又松开,萧敛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
理由……
所有人不是都想要一个理由吗?那她便给他们一个萧令言动手杀死萧寒婵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正赶上休沐日。
如祁晔所言,萧素根本没能从祁渊那里将萧寒婵的遗体带回来,祁渊发了话,等到害死萧寒婵的真凶伏法,他便让萧素带萧寒婵回来入殓下葬。
萧素从宫里回府之后,一直一个人坐在前厅,放眼望去,一片空荡荡。
揽月轩成了佛堂,冷冷清清,锦华轩空空荡荡,流霜阁空无一人,绮霞阁、解语阁……
如今整个将军府,竟只有他平日里最忽视、最不在意的冰清阁尚有些人烟气息。
不过一夕之间,萧素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很多,眼底满是血丝。
于心匆匆走来,满面倦容。
萧素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找到了吗?”
于心摇摇头,皱眉道:“昨日那边明明来人说,已经把大小姐救下了,只等着到了晚间守卫松懈之时,便找机会把人送出宫,可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直到现在也没有听说大小姐出宫的消息……”
闻言,萧素不由拧眉,用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萧寒婵死了,萧敛月失踪了,萧令言是最有可能的凶手……
呵呵,这一家子可真是一个都不闲着。
萧素兀自冷笑两声,似是在嘲讽自己,心里却又因为挂念着萧敛月而时时难过,他便又收敛了笑意,喃喃道:“月儿,你究竟在哪儿?该回府了……”
皇城,常宁殿偏殿。
王宁提着一颗心悄悄走进殿内,见祁渊还坐在案几前,以手扶额,似乎睡着了。
“圣上……”王宁上前轻轻喊了一声,“龙体要紧,您还是先回寝殿歇会儿吧,这里有老奴亲自给您守着……”
祁渊沉沉叹息一声,隔了会儿,他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王宁,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犹豫了片刻,却一句话也没说,招招手准备起身。
刚一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便袭来,祁渊身形晃了一下,好在王宁及时上前来扶住了他,惊呼一声“圣上”。
“别喊……”祁渊摆摆手,“朕没事。”
祁渊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感觉那眩晕感渐渐消散了,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在王宁的搀扶下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身朝床榻上瞥了一眼,心下顿时一阵刺痛,他连忙收回目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王宁一道出了门去。
不料,他刚刚回到正殿稍作收整,还没来得及歇下,殿外的内侍便匆忙跑来禀报:萧家大小姐萧敛月请求面圣。
祁渊不喜欢萧敛月,不知她这时候来插一脚是为何,心里隐隐有些烦躁,挥挥衣袖不想见。
那内侍却又道:萧大小姐说自己知道长懿郡主为什么要害死萧家大姑姑。
祁渊心下一凛,略一沉吟,点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道紧急口谕传入将军府:召辅国大将军萧素即刻入宫面圣。
萧素赶到时,萧敛月正跪在常宁殿殿中央,除了她和祁渊,太子穆恒和四皇子祁晔也在,萧素隐隐有些不安。
“圣上。”行了礼之后,萧素垂首问道:“不知召微臣来所为何事?”
祁渊朝跪着的萧敛月瞥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萧卿这位长女一大早跟朕说了些秘密,朕心中疑惑重重,一时间辨不出真假,所以想请萧卿帮着一起判断一下。”
“臣惶恐,不知……是何事?”
祁渊对萧敛月道:“你来说吧。”
萧敛月稍作迟疑,偷偷看了萧素一眼,又对祁渊深深一拜,“回禀圣上,长懿郡主萧令言确实与我萧家上下没有半点关系,她从来都不是我们萧家的人,更不是父亲和母亲景氏所生的女儿,她只是……”
“月儿!”萧素脸色一阵苍白,试图阻止萧敛月。
萧敛月抬眼,紧紧皱了皱眉,再看向祁渊时又恢复了肃然神色,“这件事父亲知晓,母亲知晓,小女的生母裴氏也知晓,对于当初萧令言害死我娘亲裴氏一事,小女想了很久,还以为萧令言是因为揽月轩的事儿对娘心心怀怨恨,等不及行刑之日,所以先下手为强。
直到昨日……昨日姑姑也惨遭她的毒手,小女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掩藏自己身世的秘密,她是因为娘亲知道了她的秘密,才会急着杀人灭口。而姑姑也一样……”
她停下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圣上不是一直想知道萧令言杀死姑姑的理由吗?因为昨日她得知姑姑突然进宫面圣,担心姑姑把她的身世告诉圣上,担心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所以赶在姑姑见到圣上之前,下手害死了姑姑……”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哭出声来,那模样又害怕又委屈。
萧素浓眉紧蹙,看着萧敛月的眼神满是无奈,却又无法阻止她。
“萧卿。”祁渊将目光转移到萧素身上,“是这样吗?”
萧素迟疑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祁渊见状,不由起身,想像往常一样将萧素扶起,可是今日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上前扶起萧素,淡淡道:“萧卿不必行此大礼,朕只是想要问问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萧素犹疑了,萧敛月不由俯下身,整个人都贴到了地面上,哭着道:“圣上,萧令言虽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可她毕竟喊了将近十八年的父亲,如今她翻脸不认人,对父亲、对我们萧家的人没有感情,可父亲对她却有父女亲情,自是不忍拆穿她。小女这里有一信物,便是当初父亲和母亲捡到萧令言的时候,在襁褓中发现的。”
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样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举起,王宁看了祁渊一眼,连忙过去接过递到祁渊面前。
祁渊将帕子打开,是一枚足金打成的长命锁,即便看着已经有些年份了,可那长命锁的款式依旧精致。
萧敛月道:“当年父亲给她取名为萧令言,其实就是依据这枚长命锁,当年父亲和母亲是想着给这个孩子保留一丝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祁渊闻言,便将长命锁拿起来两面都仔细看了看,只见长命锁的一面刻着“平安喜乐”最常见的祝福词,另一边却刻着“言令而行”四个字,全然不似寻常人家会刻的字。
然而,看到这四个字的刹那,祁渊脸色蓦地与一沉,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将那长命锁拿近了些又仔细看了看,却还是有些不敢确定,便又递给王宁,问道:“这四个是什么字?”
王宁接过来看了看道:“回禀圣上,是‘言令而行’。”
言令而行,萧令言,这便是萧令言这个名字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