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敛月心中所疑有二,一则,确实是萧令言随她一起去了珩王府,进了珩王的寝殿,而后在珩王昏迷之后,寻了个机会逃走了,至于府中那些人在他们走后看到的萧令言,其实是青漓假扮的。
二则,萧令言并没有随她一起离开,上马车的其实是青漓假扮成的萧令言,而萧令言自己则假扮成青漓,等他们走后,便又换回了萧令言自己的模样,在府里出现。
不管是哪一个可能,都离不开极高的易容术,而萧令言身为药谷华裳夫人的亲传弟子,有此能耐,并不奇怪。
解语阁内静悄悄的,各房各院的灯火也已经熄了,只有萧令言寝屋的外厅还留着灯,再往后走走,侧面的丫头房间也还有灯亮。
萧素和萧敛月直奔着下人房间而去,刚刚走到门口尚未进门,便听到屋内有人轻轻哼着小曲儿,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惹得原本正满肚子火气的萧敛月更加不悦,上前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的曲子声骤然停下,正坐在桌旁的青漓惊讶地看着进门来的两人,瞪着眼睛愣了愣,待看清来着是何人,连忙将那只正搭在凳子上的脚放下,准备起身行礼。
“坐着吧。”萧素面色沉肃道了一句,目光却一直紧紧盯在青漓的脚上。
青漓不明所以,神色有些慌张,听萧素发话了,便不敢乱动。
“老爷、大小姐,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萧敛月嗓音冷冷,有点阴阳怪气,缓步走到青漓身边,低头看着她刚刚收回来的脚,“把脚抬起来。”
青漓不敢不从,小心翼翼地把脚抬起来又重新搭在凳子上,目光在萧敛月和萧素身上游走。
萧敛月瞥了青漓一眼,又看了看她红肿得发紫的脚踝,突然抬手按了按她受伤的地方。
青漓吃痛,冷不防地“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往回缩,遇上萧令言冷冷的眼神,又不敢乱动。
“真的伤了?”萧敛月不信。
“我……”青漓咧了咧嘴,“下午出门的时候崴了脚,三小姐便让我回府等着她。对了大小姐,您不是和三小姐一起出门的吗?您回来了,那三小姐她……”
萧敛月满心怒火,喝道:“你问我?”
青漓一愣,低下头去,心道:不问你问谁?
只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她乖乖地低垂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样,任谁也看不出丝毫可疑之处。
萧素睨了萧敛月一眼,而后问青漓道:“你这脚当真是下午出门的时候受伤的?”
青漓点点头,“我本打算随三小姐一起去珩王府给她打下手的,结果去不了了,三小姐回来了怕是要骂我毛手毛脚,什么事都干不好。”
“那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下?”
“我在等三小姐,平日里我都是等三小姐睡下了,我才睡的,三小姐没回来,我睡不着。”青漓说着怯怯地瞥了萧素一眼,“老爷,您……知道三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吗?”
萧素自然是不知,不过,如果不出所料,最迟明天一早,四公主那边也该放人回来了。
“你不用担心,言儿没事,只是今晚怕是不回府了,你早些歇着吧。”萧素说着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萧敛月不依不饶,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萧素喝了一声“月儿”,她无奈,只能随萧素一道离开。
“哎……”青漓挣扎着起了身,追到门口想问点什么,萧素二人却已经出了门去走远了,她不由撇撇嘴,关上门,又回到桌旁坐下,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脚踝,不由得发出一阵轻呼,坐着不敢再乱动。
“爹爹……”萧敛月扯住萧素的衣袖,“你就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
萧素沉声道:“不然你想怎样?”
“把这个丫头抓起来,好好审一审,女儿就不信审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素侧身瞪了她一眼,“糊涂,青漓与其他的丫头不同,说到底,她不算是我们萧家的下人。”
萧敛月不忿道:“就算她是景家送来的人,可现在她进了我们将军府的门,那就是将军府的下人,我们萧家有权力处置她。爹爹,你莫不是害怕得罪景家,连一个下人丫头都不敢处置了?”
“放肆!”萧素骤然停下脚步,萧敛月所言显然惹怒了他,而更让他恼怒的,却是萧敛月这句话正戳中了他的内心。
不得不说,就算他现在已经是辅国大将军,可是每每面对景家的人和事,他依然还是本能地后退。
景家就如同一道阴影,照在他心里,让他时时刻刻都记着,无法摆脱。
萧敛月见萧素动怒,不禁有些心虚,可是心里又实在憋屈的慌。
从她记事开始到现在,无论何时何事,只要事关景家,萧素平日里的威严和气魄就会消失,她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景娆走了,景家也鲜少再过问朝中之事,萧素却还是本能地畏惧景家,当时的辛嬷嬷如是,如今的青漓又是这般,如此时时被人压着,还是一个低贱的下人,着实让人心里恼火。
“爹爹,有些话女儿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今日是不吐不快。”想到这里,萧敛月忍不住拉住萧素,压低声音道,“如今的景家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景家,爹爹您也不是二十年前的爹爹了,您现在是位高权重、为我祁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而景家是早已不问世事、避世而居、无人问津的景家,不过就是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头子领着几个自作聪明的儿孙罢了,您究竟还在怕他们什么?”
萧素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你不懂的事,就不要多嘴……”
“女儿懂,女儿看得很清楚,连圣上都年纪大了,景家也早已没落了,再过几年可能都没什么人知道景家了,如今为圣上、为祁朝鞠躬尽瘁的人是爹爹您,您何必这般畏惧他们?难道您真的想要在景家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吗?”
萧素心口骤然一堵,喝道:“住口!”
“女儿住口可以,但是希望父亲也能早日清醒!”萧敛月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我的父亲,萧素萧将军,是进可镇守边疆、退可谋定千里的大将军,是让中原诸国闻而生畏的大将军,不该怯怕一个满是老弱病残的景家。”
萧敛月面色沉肃,一字一句都沉沉砸在萧素心上,萧素一时间竟是气恼不起来,只是惊讶地看着萧敛月。
“月儿,你……”
“我知道,在父亲眼中,我不如三妹聪慧,今夜之事我也意识到了,无论是头脑还是能力我都不如三妹,我不如她能掌家,不如她懂医术,不如她会为人处世,讨人欢心,因为这种种,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败在她手下,都会受她的牵制。也许,我下一次再见到王爷的时候,他一定会因为今天晚上的事而迁怒与我,责怪与我,我知道,这些怨不得别人,怪只怪我太蠢,斗不过萧令言,我认了!”
萧敛月深吸一口气,松开萧素的衣袖后退一步,定定看着萧素,咬了咬牙,沉声道:“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傻傻地受她萧令言的摆布和玩弄,她从我这里夺走的,她给我的羞辱,一点一滴我都会记得,终有一日,我会把这些全都还给她!”
萧素心下暗惊,万万未料萧敛月会说出这番话,更没有想到她原来是这么想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
“月儿,为父从未觉得你不够聪慧。”他摇摇头,“你从小就很聪明,做事机敏,只是近来在遇上言儿的事时,你难免会冲动,行差踏错……”
“那女儿以后就小心谨慎些,她萧令言能一朝梦醒,如开了心窍般,我也能,父亲等着看吧。”萧敛月说罢,向萧素行了一礼,提着裙摆快步朝着绮霞阁去了。
萧素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的身影,双手握拳,心底的怒火一阵一阵涌上来。
良久,他回身朝解语阁的方向看了一眼,抬脚往回走去。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公主府是,将军府是,事发之地的珩王府更是。
夕兰伏在珩王寝殿外厅的地面上,浑身沾满血迹,早已无力爬起身来,显然刚刚经历了一番毒打与折磨。
祁珩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手中执了一只琉璃盏不紧不慢地品着,面色阴冷,眼底杀意凛凛。
“现在能说了吧。”沉寂的殿内响起祁珩那冰冷的嗓音,“说说看,谁让你这么做的?”
夕兰无力地摇摇头,喃喃道:“奴、奴婢不知王爷让……让奴婢说什么……”
“说……就说你是怎么和那些人勾结,今晚是怎么设计本王,而你又是如何爬上本王的床的。”
夕兰神色慌张,无奈地抬眼看了看祁珩,“王爷,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奉命送……送长懿郡主需要的东西来……”
祁珩顿时眯了眯眼睛,“你是说,你进来的时候,殿里的人是长懿郡主萧令言?”
“是……”夕兰点点头,“奴婢听说郡主给……给王爷诊治,缺了些东西,奴婢便按照单子上的要求备了些给送过去……”
“可你后来,却在本王的床上。”
“那是因为……因为奴婢送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王、王爷突然拉住奴婢的手不放,让奴婢留下来,奴婢没办法,只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