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雷声阵阵,闪电的光亮照进屋子里。
站在门口的玄凛心头一怔,下意识地回身往屋里看去,却见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垂首沉默不语,他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被这沉闷的气氛压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索性闭口不说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于外厅的几人来说,却犹如隔世,耳边终于响起一阵撩动珠帘的声音。
几人豁地寻声望去,只见叶湛卿撩起珠帘走出来,向几人点头示意。
“如何?”沈流霆率先起身问道。
“还算顺利。”叶湛卿淡淡一笑,朝门外瞥了一眼,“多亏了这雷电相助,事倍功半。”
玄凛忙问道:“那王爷他……”
“我没事。”祁晔应了一声,紧跟着走出来,他行动如常,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脸色不大好。
玄凛立刻上前扶住他,想说什么,低头瞥了一眼祁晔摁着他的手,便又将疑虑收了回去。
叶湛卿道:“阿言体内的噬血蛊已经转移到王爷身上,接下来的三天是关键,王爷要记住叶某说的话。”
祁晔颔首,“阿言这边还要有劳叶公子多加照料。”
“应该的。”叶湛卿连连点头,“王爷先回去歇着吧。”
祁晔便不再多言,在玄凛的搀扶下大步出了门去,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直到在长廊的尽头拐了个弯,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这才身形一晃,将憋在心口的那一口气咳出来。
“王爷!”玄凛紧紧扶着他,“你感觉怎么样?”
祁晔摇摇头,反手抓住玄凛的衣袖,在原地站定片刻,缓了口气,这才继续往前走。
如他意料中的,自从噬血蛊入体的那一刹那,全身都是蚀骨般的疼痛,锥心刺骨,却又偏偏无法确定那疼痛是从身上的哪一个地方传来,更像是游走在全身的经脉血液中。
不怪萧令言即便是昏迷不醒,也一直这般皱眉挣扎,这种疼痛根本不是昏睡所能阻止或者抵挡得了的。
而她就这么受了三天三夜。
好在现在蛊虫被引出来了,她也终于能好好地睡一个安生觉了。
想到这里,他又没由来地挑眉笑了笑。
回到房间在软榻上躺下之后,他稳了稳气息,吩咐玄凛道:“从现在开始的三天之内,除了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
玄凛不知为何,也不敢多问,只是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替祁晔收拾好床铺,再回身来扶祁晔往床边走去时,便发觉祁晔的手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是夏天里该有的温度。
“王爷。”他咬咬牙,眼神坚定地看着祁晔,“您应该还记得属下和玄然他们的使命。”
祁晔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玄凛又道:“我们的命都是王爷的,若有必要,就算用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去换王爷的命,也是应该的。”
祁晔笑道:“你觉得我会死?”
玄凛连忙摇头,“有属下在,绝对不会让王爷有性命之忧,所以这噬血蛊……”
“你还没看明白吗?”祁晔笑意渐渐变冷,“这噬血蛊噬血,更噬毒,无论那天晚上中蛊的人是仲文还是阿言,最终适合替他们解蛊、将蛊虫引出来的人都只有一个——”
玄凛皱眉想了想,蓦地,他骤然醒神,瞪大眼睛看着祁晔,“这……这蛊毒原本就是……”
“冲着我来的。”祁晔眯眼笑着,“下毒之人兜兜转转了这么大一圈,就只是为了将这噬血蛊引到我身上罢了,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在顺着布局之人的计划走下去,破局的关键之处便在于,我体内的枯骨之毒能不能抗得过这噬血蛊。”
玄凛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握拳,“为什么?”
祁晔突然轻笑一声,“你想想这些年来想要杀我的那些人的目的,你说还能为了什么?”
玄凛疑惑道:“七杀命格?”
想了想,又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转这么大一圈,布这么大一个局,为何不直接动手?”
“那就说明这个人对你我、对我们身边的人和事都很了解,他知道如果他直接对我下手,无论是行刺还是下毒,都行不通,他没有办法直接杀了我,所以就只能想法子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祁晔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凛冽杀意,“仲文是他的第一个选择,他很清楚,在源城如今这种情况下,一旦仲文真的中毒不起,甚至是毒发身亡,源城便失去了获胜最大的筹码。所以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一定会想办法替仲文将蛊虫引过来。我的体内有残留了将近七年的枯骨余毒,若要引出蛊虫,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玄凛道:“所以,这个下毒之人的真正用意其实并非是帮助大月或者西屿破城杀敌,而还是想要借沈将军将这噬血蛊传到王爷身上。虽然现在在过程中间出了点岔子,变成了郡主中毒,可这最终的结果却并没有改变……”
他抬眼看了看祁晔,神色惊愕,“所有人,包括大月和西屿的所有将士在内,全都被他利用了!”
祁晔颔首,深吸一口气,“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布局高手,利用了所有人,却又能让所有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玄凛心下有些慌乱,不安地看着祁晔,“这个人……会是谁?”
祁晔张了张口正要应声,突然一道亮眼的闪电透过窗子照进屋里,两人都抬头看去,下一刻,一道巨雷响起,震得人脑袋发嗡。
体内的蛊虫像是感应到了这雷声,有些躁动,一阵慌乱游走,祁晔顿觉心口一阵阻塞,疼得厉害,俯身扶住床边,大口喘了几口气。
他咬咬牙,凝了凝神,缓缓直起身道:“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对我们了如指掌,如今他在暗,我们在明,想知道他是谁,就必须想办法把人引到明面上来。”
玄凛问道:“属下要做些什么?”
祁晔却摇摇头,朝外面瞥了一眼,示意他靠近些,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玄凛有些迟疑,“可郡主那边……”
“我相信阿言……”祁晔长舒一口气,紧紧握拳压住因为剧烈疼痛而引起的抽搐,说起萧令言的名字时,他没由来地笑了笑,“这么久了,一直都可以的,这一次……我还是相信她。”
玄凛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场雨接连下了三天,从第二天开始虽然不再电闪雷鸣,雨势却越来越大。
三天的时间不长不短,对于萧云楼和沈流霆一行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自从祁晔替萧令言将蛊虫引出来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再也没有出过门,除了玄凛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再进过他的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是经由玄凛的手送进去。
虽不见人,倒是时时能听到那边的房间里传出一些叮叮咚咚的碰撞声,沈流霆和萧云楼几人几次想要进屋去看看,都被玄凛挡了回来。
问起叶湛卿,叶湛卿只道是蛊虫服食了祁晔血液里的枯骨之毒,两毒交缠,所以会疼痛难忍,如果枯骨之毒对噬血蛊真的有用,那最多三日时间,噬血蛊便会挨不住,自行离开祁晔的身体,毒发而亡。
“那,若是挨得住呢?”萧云楼站在萧令言的房门旁,看着门外轻声问道。
他身后正坐在桌旁喝茶的叶湛卿动作停了停,沉了脸色道:“若挨得住,若连枯骨之毒也无用,那一切便又回到了原点,只能再重新想办法,寻找新的毒物。”
闻言,萧云楼狠狠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叶湛卿,想了会儿,他抬脚往里屋走去,走到珠帘前他停了一下,问叶湛卿道:“叶公子是姐姐的师兄,与姐姐一直都如同亲兄妹,我不明白叶公子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如此干脆地对王爷下手。”
叶湛卿猜出了他的心思,笑得清冷,摇摇头道:“正因为我把阿言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我才会这么做,在我眼里,谁的命都比不上阿言的命,为了救她,我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那叶公子可曾想过,万一姐姐醒来知道了这一切,她会怎样?”
“那也要她先醒过来,不是吗?”
萧云楼一愣,一时间竟是想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萧令言,她的脸色已经好转了许多,气息也变得匀长。
萧云楼小声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说不准。”叶湛卿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过来,“噬血蛊入体,难免会伤了本身的血气,这两日我虽然一直在想办法替她调理,但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同,不可同一而语。”
萧云楼撇撇嘴,没有再说话,盯着萧令言看了半晌,心里燥得厉害,便又准备转身离开。
不想他刚刚转过身体,便听守在床边的玉峫突然喊了一声“小姐”。
萧云楼和叶湛卿同时脚步一顿,相视一眼,而后大步走到床边,果见原本熟睡中的萧令言睫毛动了动,眼皮上下跳动,手指也微微抽动着。
“姐姐!”萧云楼心头一喜,在床边蹲下,握住萧令言的一只手,“姐你是不是醒了?”
叶湛卿在床边坐下,握住萧令言的手腕搭上她的脉,刚刚探了片刻,萧令言便慢慢地睁开眼睛。
“阿言。”叶湛卿小声喊道,收回搭脉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
“师兄?”萧令言虽然刚刚醒来,头脑倒是不糊涂,目光在叶湛卿身上稍作停留,又往别处看了看,看到了面带喜色、松了口气的萧云楼和玉峫,再往两人身后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她预料中的那人。
她皱了皱眉,垂眼想了想,突然将目光又挪回到叶湛卿身上,盯着他看了片刻,试着握了握拳,深深吸气,而后她像是猜到了什么,神色倏忽一沉,问道:“祁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