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你可还有话要说?”祁渊淡淡瞥了裴氏一眼,随口一问。
裴氏心头微微一凛,终于缓缓抬起头看来,目光从帝后身上转移到萧素和萧令言身上,很快又转回帝后身上。
须臾,她摇摇头,面如土灰,对着萧令言俯身磕头。
“言儿,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裴氏咳了两声,状态甚是不好,“我做错了事,我认,我向你和你娘谢罪……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姨娘一人所为,望你……望你若是怨憎,便只怨我一人、憎我一人……”
萧素紧紧皱眉,双手握拳,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不能说,纵使那个跪在殿门旁的女人是他所爱,他也不能,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他只要一开口,便是让景娆和萧令言无立足之地,这是无论帝后还是景家,都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萧令言双手交错在面前紧紧绞着,神情看起来很是挣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她看了萧素一眼,低头轻声道:“我所求,只是希望有人能对娘亲的死、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给个交代,裴姨娘既已认罪,我自是不会再牵连无辜之人。”
她将“无辜之人”几个字说得很重,帝后闻之连连点头,萧素和裴氏却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随后,裴氏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又俯身拜了一记,“谢谢你,言丫头……”
萧令言转过身来,不再看她,也不再多言。
祁渊看得明白,对着守在裴氏身后的内侍挥了挥手,内侍当即明了,冲帝后行了一礼,将地上的裴氏架起,往外走去。
“老爷——”裴氏已然明了自己的命运,被架出殿门的时候不由绝望地长呼一声,“妾身对不起你,来生做牛做马,再来伺候老爷……”
萧素咬紧牙不让自己回头,紧紧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直到那声音渐渐远了、消失了,他方才睁开眼睛,看了祁渊一眼,垂首行礼。
“臣家门不幸,闹出这等丑事来,劳圣上和皇后娘娘费心了,臣深感惭愧。”说着就要跪下去行礼。
“哎,免了……”祁渊边道边站起身来,在洛皇后的搀扶下走过来,“此事说到底是后院女子之争,怨不得萧卿,怪只怪这妇人之心恶毒,再者……”
祁渊停了一下,扫了低垂着头的萧令言一眼,继续道:“萧卿操劳战事,难免对府中的人和事多有疏忽,偌大的将军府也是该找个人好好打理一下。”
说罢,他抬手拍了拍萧素的肩。
萧素闻言,心头微微一怔,顺着祁渊的目光看了看身侧自己的女儿,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是,圣上的教导臣记下了。”
“嗯。”祁渊颔首,突然俯身咳了几声。
萧素忙道:“圣上要保重好龙体。”
祁渊挥手笑了笑,回身道:“朕无碍,自从上一次言丫头给朕诊脉开了方子,朕服了几日便好转许多,只是这年纪大了,偶有时候精力跟不上……”
萧素正要再开口,便听萧令言道:“圣上是太过操劳所致,小女之前与两位老太医商量了,圣上虽然难免为国事辛劳,但也一定要注意休息,不管怎样,身体最重要,圣上要劳逸结合,好好保重。”
祁渊闻言,轻轻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道:“你放心,你说的话朕都记着。”
洛皇后在身边适时出声道:“圣上可不能光记着,还得要做到才行。”
“是……”祁渊应声,“朕会尽力做到的,绝不会辜负了言丫头的心意。”
萧令言惊了惊,行礼想要说什么,却被祁渊抬手挡住。
顿了顿,祁渊道:“时辰不早了,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萧卿和言丫头必然已经疲累不堪,不必再拘于小节,萧卿,你先带言丫头回府去吧,这几日就在府中好生休息。”
“是。”萧素闻言,连忙拉着萧令言俯身行礼,“臣先行告退。”
祁渊和洛皇后站在原地不动,目送着父女俩人一道出了门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祁渊这才侧身问洛皇后道:“如此,皇后可还满意?”
洛皇后弯眉笑了笑,“圣上发了话,想来萧将军必不会再任由府中后院继续这么闹下去,该让人好好打理了。”
“你呀……”祁渊拍拍她的手背,“对这个言丫头当真是宠得厉害。”
洛皇后道:“臣妾是心疼她。”
“朕明白。”祁渊颔首,眼神暗了暗,“如今真相大白,想想她之前在将军府的境遇确实让人心惊后怕,若非此番外出礼佛,那裴氏的行径被察觉,今后的日子……”
他停了停,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洛皇后不由垂首连连叹息,“这丫头着实不易,看似身份风光,是将军府嫡女,又是景公唯一的外孙女儿,可是这处境……实在是难。”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祁渊的眸色没由来地沉了沉。
“将军府嫡女……景公外孙女儿……”他低声念叨着,缓缓朝殿门口踱着步,“言丫头年方几何?”
洛皇后忙道:“算来,快十七了,臣妾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两月便是她十七岁生辰。”
“十七……好年纪。”祁渊说着笑着看了看洛皇后,“当年你嫁给朕的时候,似乎也正是这般年纪。”
洛皇后眉眼一转,当即明白了祁渊话中深意,了然地笑了笑,应道:“可不是吗?十六七岁的年纪真的是好年纪,只是不知咱们祁朝哪家的公子有这等福分,能娶言丫头为妻。不过,不管是谁娶了她,都必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她边说边观察祁渊的神色,失笑一声,似是随口说道:“这丫头实在是让人喜欢。”
祁渊顺势道:“既是如此喜欢,那皇后可曾想过让东宫那边收了她?”
洛皇后摇摇头道:“本宫虽是喜欢她,不过东宫毕竟已有太子妃,且太子与太子妃之间感情甚好,夫妻和睦,臣妾万不能做那个恶人,相较而言,臣妾更宁愿将这丫头当成女儿来看待,如此,也算是对萧夫人有个交代了。”
闻言,祁渊眼角的笑意浓了些许,也深沉了些许,似乎在思考什么。
洛皇后侧身看了他一眼,垂首想了想,又道:“圣上可曾想过要给言丫头指一门婚事?”
祁渊微微拧眉,沉吟道:“之前倒是与萧卿提过此事,不过未曾多想,只是随意带了一句,如今萧夫人刚走不久,朕若是现在提起此事,似乎多有不妥,景公那边……”
他略有迟疑,神色渐渐凝重。
若只说萧令言,她一个无官无品的小丫头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她身份特殊,且眼下的时机也很特殊,纵是他为一国之君,此时也不好强求她什么。
“这丫头看似温和,但朕感觉得到,她和她母亲一样,都是倔性子,若要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事,就算她应了,心里也不会畅快,日后麻烦更多。朕倒是觉得,此事不如就顺着她自己的心意来,等过些日子时机合适了,你便寻她来问问她自己的心意。”祁渊说着弯眉一笑,“毕竟姑娘家,也许与你更好说话。”
洛皇后明了,连连点头,“臣妾明白了,看来圣上也很喜欢这丫头。”
祁渊道:“其他不说,只说她救过朕一命,萧夫人又曾帮过你,朕与皇后都应该善待于她,加之这丫头本身也很讨人喜欢,便由她心意吧。”
“圣上宽仁,臣妾先代言丫头谢过圣恩。”洛皇后满面遮掩不住的笑意,太息一声喃喃道:“臣妾真的很好奇,能入言丫头眼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圣上觉得会是珩王、攸王、还是邧王?”
祁渊眯了眯眼睛道:“皇后怎知就一定是哪位皇子?”
洛皇后思忖道:“臣妾是觉得这么好的丫头,圣上也喜欢,相较于让外人讨了去,自然是成为圣上的儿媳更好。”
“可皇后漏了一位。”
“晔王?”洛皇后想了想,摇头一笑,“晔王身体孱弱,久居府中不出,与言丫头也无甚交集,他……应该不大可能与言丫头相识。”
“唔……”祁渊拧眉,似乎在思考洛皇后的话,“萧景两家之后,将军府主武,景家主文,言丫头自己又习得一手绝妙的医术,可谓才貌与家世俱佳,在我祁朝确实算是佼佼者。”
顿了片刻,他突然淡淡笑了笑,“罢了,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好。”洛皇后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与祁渊说东宫那边的事。
正说着,王宁王公公从门外匆匆刚跑来的内侍手中接过一样东西,快步进了门来,冲两人行了一礼。
“圣上,大悲寺普难住持命人送了密函来。”
“大悲寺?”祁渊有些疑惑,回身接过密函,想着该是因为这几天裴氏闹出的事。
打开迅速浏览了一边,他突然皱了皱眉,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事情。
“圣上,怎么了?”洛皇后见他这般神情,有些不安地问道,“可是大悲寺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确实与大悲寺有关,但……也不仅仅是事关大悲寺。”祁渊垂首又看了一遍密函,沉沉笑了笑,“言丫头的身份……还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