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玄凛惊呼一声,看了一眼被银线缠住的祁晔,下一瞬,他上前推开门一看,只见一名身着青袍的男子站在门外,银线的另一头便捏在他的指尖。
可玄凛除了他第一下发出的一丝动静,后面竟是毫无察觉,全然不知他何时到了门外,就在自己的一丈开外。
暗夜之中传来一声轻鸣,一道剑光闪过,玄然落在青袍男子身后,手中的长剑直指他的后心。
“慢着!”玄凛立刻出声阻止了玄然,而后回身向软榻上的祁晔看去。
却见祁晔面上不见丝毫惊怒之色,短暂的诧异之后,便是了然的浅笑。
他索性换了个姿势好好坐着,另一只手轻轻挥手示意玄凛和玄然退下,目光落在门外的青袍男子身上。
片刻之后,他问道:“如何?”
“竟然真的是枯骨。”话音落,青袍男子手指微微一动,将银线收回袖中,而后抬脚大步走进门来,微微挑眉,冲祁晔幽幽一笑,却正是叶湛卿。
“叶公子。”祁晔起身下地,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他一道走到火盆旁坐下,提起火炉上温着的水壶给叶湛卿添了一杯茶水,“风雪寒夜,叶公子前来就只是为了确定这个?”
“好奇罢了。”叶湛卿倒也不客气,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只不过叶某没有递拜帖便冒然上门来,王爷莫要见怪才好。”
“岂会?”祁晔摇摇头,“你是阿言的师兄,便也是本王的师兄,岂有冒昧打扰之说?”
玄凛和玄然相视一眼,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这人便是萧令言那个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叶湛卿。
叶湛卿闻言,眼睛亮了亮,“做王爷的师兄,叶某着实不敢,不过叶某今日来,除了心中好奇,确认一下王爷的枯骨之毒,还想告诉王爷一件事,青漓已经醒了。”
玄凛和玄然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再看祁晔,虽然面色没什么变化,但看得出来,他也放松了不少。
“阿言之前说过,能解青漓身上之毒的草药是叶公子从西岭寻来的,说起来,这件事应该多谢叶公子。”
“你不会觉得很遗憾吗?”叶湛卿挑眉看他,“毕竟,如果不是因为青漓,这寒光草便是要用来给你入药解毒的。虽然,我和阿言都没有把握这个方子究竟能不能解毒,但至少可以试一试,现在,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祁晔垂首浅笑,抿了口茶水,“事有轻重缓急,我暂时还死不了。”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时王爷也是危在旦夕,可阿言手中只有一份解药,她救了青漓,却没有救王爷你,你会怪她吗?”
祁晔面色一凝,缓缓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杯盏,唇角攒着一抹浅淡笑意,许久都没有回答叶湛卿的问题。
叶湛卿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人呐,说到底都是自私的,不在意、不计较,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深刻地牵涉到自己的利益,一旦事关自身危险……”
“叶公子认为,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吗?”祁晔打断了叶湛卿。
叶湛卿道:“所以我说,是如果。”
“本王不喜欢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祁晔摇了摇头,“不过,若真有那么一天,不管阿言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她,支持她,自从我决定把我这条命彻底交到她手里,就没有想过要去怀疑她,更不会干涉她的决定和自由。”
这样的回答让叶湛卿有些惊讶,虽然他早就听闻了祁晔的脾性为人,可今夜面对面交谈却是第一次。
“王爷此话……可是真心的?”
“事关阿言,有些事我也许会闭口不言,但是只要我开口了,就不会说谎。”
叶湛卿微微挑眉,定定看了祁晔片刻,“所以,你还是有很多事情瞒着阿言。”
“时机还未到,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的一切都会如实告知于她。”
“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路还长着,总归会有合适的时候。”
话说到这份儿上,叶湛卿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颔首道:“阿言的性格与寻常女子不同,身世处境更是充满波折,身为从小陪她长大的师兄,我决不能容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了她,届时,就算她能原谅,我也不会原谅。”
祁晔闻言,垂首笑出声来,摇摇头道:“你是她师兄,你应该知道,以她的性子,若真有人伤害了她,她可是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的,哪里还轮得到别人出手?”
叶湛卿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如今的萧令言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这么一想,他心里便又舒坦了些,盯着祁晔的眼睛看了片刻,话锋一转道:“其实王爷身上的毒,除了西岭的寒光草,还有一味药可以一试。”
祁晔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敛了敛眉,颔首道:“阿言提起过。”
“那她可有告诉你,是什么药?”
祁晔略一沉吟,“叶公子知道?”
“凤颜。”
“凤颜……”祁晔轻轻念叨一声。
“如今这味药只有一个人手里有。”
“谁?”
叶湛卿定定看着祁晔,一字一句道:“伽娄楚帝,楚脩。”
祁晔的眸色有一瞬间的沉冷,可是不等叶湛卿看得清楚,便又恢复了平静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
倒是候在门口的玄凛和玄然愣了一下,有些担忧地看了祁晔一眼,见祁晔没什么反应,便相视一眼,收敛起异样的情绪。
“伽娄……”祁晔轻轻念叨一声,“楚帝怎么会有这药?”
叶湛卿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些微微的惊讶,祁晔的反应不再他的预料之中,至少,他没有想到祁晔会这么冷静,心底里的某些猜想不免有些动摇。
“据说,是一位神秘人给他送去的,与他交换了一样东西,这是我在伽娄能打听的唯一线索,其他的便暂且不得而知。”
“交换?”祁晔拧了拧眉,“这位楚帝为什么要交换这个叫凤颜的药?”
叶湛卿摇摇头,“这个问题也许只有问楚脩本人才能知道答案。”
祁晔闻言,淡淡一笑,“可惜楚帝在伽娄,与我们毫无关系,想问也问不到。”
“未见得。”叶湛卿深有其意地看了祁晔一眼,“此番北上,其实阿言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推辞,她在京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随你一起去,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伽娄是中原四国之中离北疆最近的,若是行程安排的好,兴许还会经过伽娄,阿言是想借此机会去会一会那位楚帝,探一探凤颜的虚实,说不定能有机会得到凤颜。”
祁晔眸色一凝,抬眼定定看着叶湛卿。
叶湛卿继续道:“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不骄不躁,但是内心里一直都很想尽快找到能解枯骨之毒的解药,不能说完全是为了你,毕竟枯骨之毒连师父都没能解开,阿言如今的猜想也还都只是猜想,若是真的能解了枯骨之毒,对你、对阿言、对药谷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不过……”
他突然停了一下,凝眉一笑,“她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以她的脾性,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帮了她那么多,她自然想要早一点替你解了毒。”
祁晔深吸一口气,凝了凝神,“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告诉你,是希望你在北疆之行的来去途中多加留意,不要让她独身一人涉险,确保她平安无事。”
祁晔沉默片刻,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一点你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有事。”
“那是最好。”叶湛卿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放下杯盏起身,向祁晔颔首致意,转身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祁晔朗声道:“即便你今天晚上不来告诉我,我也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叶湛卿稍稍停步,抿唇一笑,没有说话,大步出了门去,如来时一般,转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王爷。”玄凛和玄然定定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而后快步走到祁晔身边,“这叶湛卿他……”
玄凛略有迟疑。
玄然接过话道:“他好像知道什么。”
“他确实知道了什么,或者说猜到了什么,但是终究也只是猜测。”祁晔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听着火盆里时不时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这倒不是坏事,至少我们知道有人在怀疑什么,今后也好谨慎应对。”
“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继续准备北上的相关事宜便可。”
玄然不解,但也不问为何,“那北上的路线需要刻意避开伽娄吗?”
“不必。”祁晔摇摇头,“顺其自然便可,哪条路方便快捷,便走哪条路。”
玄然点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这便去再准备准备。”
祁晔没有说话,目送着玄然离开之后,便将目光投向玄凛,看得出来玄凛心有疑惑,问道:“在想什么?”
玄凛犹豫了好大一会儿,低垂着头走到案前将桌案上的纸张整理了一番,“这个……”
“拿过来。”祁晔招招手,“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