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戬薄唇微动,正欲解释。孰料,穆宇突然三步并两步跑回到他身边,紧接着轻扯了几下他的衣袖。
头微微一偏,目光落在对方气鼓鼓的脸上。
他双目瞪得溜圆,眼睛里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对上殷长戬投来的视线,立马张开嘴,无声说出几个字来——不许理他!
殷长戬颇有些愣怔,随即,心头又泛起几丝兴味。
这家伙又想作什么妖?
他没着急询问,而是静静地看着穆宇,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
而这眉来眼去的一幕,落在萧落水眼中却格外刺眼,一颗心像是掉进了泡菜坛里似的,酸泡咕噜噜直往上涌。
本就不好看的容色,变得愈发不善起来:“殷宫主……”
他再度发声,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另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老缠着我家宫主问干嘛?没见他压根不想搭理你吗?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诺,”修长的手指蓦然指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衙役,“问他们!他们清楚得很!”
萧落水拧起眉心,冷眼看向摇摇晃晃站起身的衙差。
“你……你是何人?”一个衙差颤声问道,刚被殷长戬教训了一通,如今,但凡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在衙差眼里都是需要警惕、戒备的敌人。
“大人,他……他就是先前在客栈里,和这人动手的家伙。”躲在门外的店小二认出了萧落水的身份,当即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句。
这话一出,堂中立刻响起几声抽气。
被几名衙役护在身后的孙文斌更是惊得浑身一震,失声惊呼道:“什么?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失踪了,极有可能已经遇害了吗?”
一个死掉的人,现在居然会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李捕快!”孙文斌勃然大怒,一把扒拉开身前的衙役,怒瞪堂中的得力助手,“你给本官解释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头也被这骤变的事态惊懵了,他怔怔看着萧落水,良久后,目光隔空刺向门外的小二:“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草民可以对天发誓,就是他,绝对没错。”店小二说得斩钉截铁,可这话对李头以及整个衙门的人而言,却不亚于一道轰天雷,炸得他们脑子里一阵嗡鸣。尤其是做出抓人决定的李头,更是阵脚大乱,嘴巴机械的张合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穆宇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随后,佯装困惑的问:“宫主,你什么时候点了他们的哑穴了?”
殷长戬秒懂了他的心思,面上浮现出些许笑痕,配合的开口:“本座可没做过这种事情。”
真上道!
穆宇偷偷在心底赞许一句,可脸上仍是一副迷茫不解的神情:“那就奇了怪了,没人封住他们的穴道,他们怎么忽然间变哑巴了?明明不久前,小的还看见他们一个劲嘚嘚个不停呢。又是说这事和咱们脱不了干系,又说要抓咱们来衙门受审,甚至还有人口口声声要打咱们板子。当时他们那股威风劲儿啊,小的这会儿还记忆犹新呢。”
一通冷嘲热讽的话语,硬是把孙文斌说得老脸通红。
他身为一方知府,虽说没有多大的建树,可任职期间,也从未出现过任何纰漏,更未断过冤假错案。
现如今手下人整出这么大一个乌龙,他自是觉得脸上燥得不行。若是地上有条可以容纳下他的缝儿,他一定会当场钻进去。
“咳!”他清了清喉咙,然后朝着李头挤眉弄眼。
快说话!事儿是你惹出来的,赶紧想办法摆平!
读懂了他的意思,李头咬咬牙,硬着头皮发声:“这事儿确是一桩误会,但当时此人离奇失踪,失踪前又恰好和二位发生过冲突……”
“于是衙门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把我们当嫌疑犯抓起来了?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什么都没有,就断定他的失踪和我们有关。真相大白后,明知道冤枉了人,没有道歉,没有赔罪,反而字字句句都在替自己开脱解释,这就是衙门的办事方式?”穆宇径自打断他,连珠炮般的犀利质问冲李头砸去。
精致的面庞此刻竟看不到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只有一片冷然。怒火染上他的眉眼,那颗妖艳的朱砂痣,在怒意的晕染下,红得似要滴血。
殷长戬寒眸轻眯,神色透着几分狐疑。
这人发怒的样子,他见过不少次。可像现在这般动怒,他却是第一次看见,甚至他有种感觉,这才是穆宇真正动怒的表现。而之前那些,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
可挑起他怒火的原因又是什么?
殷长戬细细想着方才发生的种种,似乎他情绪的骤变,是在衙役那番推脱辩解的话语之后。换言之,衙役、乃至整个衙门不敢承认错误,只顾着推卸责任,为自身洗白的态度、行为,才是真正触怒他的理由。
如若真是这样……
殷长戬低垂下眼睑,细长微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落出一层晦暗的阴影。
同样被穆宇的样子惊住的,还有孙文斌。
他神色恍惚地看着穆宇,多年前的记忆正在复苏。记忆中的人影,这一刻与眼前这人逐渐重叠在一起。
“你……”孙文斌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好似看到了某种不敢相信的东西,“你是……”
他的表情……
穆宇心头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危险感猛地窜上心尖。
他不假思索的厉声打断孙文斌:“你是不是想说,我是在放屁?还是又想说,我在蔑视官府?这种话你省省吧!现在的情况大人难道还看不清楚么?错的不是我们,而是衙门!是你们断错了案子,冤枉了好人!”
“我们行事是冲动了些,可大人还未升堂,何来断错案的说法?就算你们受了委屈,可你们也不该夸大事实,毁坏大人和衙门的清誉!”李头忍不住辩驳道。
“住口!”孙文斌狠瞪他一眼,这种话也是他能说的?他可知道这位的身份是什么?这般指责对方,他是嫌自个儿命太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