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穆宇放下手,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他。
黑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起来,睫毛上沾染到的泪珠无声滑落。像是一滴滚烫的水溅洒进殷长戬的心窝,心尖当即泛起一股细微的灼痛。
剑眉烦躁地皱成一个川字,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本座有必要骗你吗?把眼泪擦干净,一个大男人成天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小的这不是怕被您嫌弃吗?”穆宇一边拭泪,一边瓮声回道。
殷长戬冷哼一声:“瞧你那点出息!”
挨了骂,穆宇也不在乎,反倒露出一脸献媚的笑容,道:“只要宫主不嫌弃小的,小的就心安了。至于出息不出息什么的,小的根本不在乎。”
“油腔滑调。”殷长戬冷嗤道,但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却随着这句话,悄然散去。
“小的哪有?小的说的分明是心里话,句句出自肺腑。宫主若是不相信,小的可以发誓!”说着,穆宇作势便举起三根手指头。
然而他还未把誓言说出口,殷长戬就先一步拂袖打断他:“行了,省省你这套。方才不是说饿了吗?”他顿了下,黑眸中迅速闪过一道幽光,“既然你手艺不行,未免你不小心把自个儿给毒死,本座还是同你一道去吧。”
“啊?”穆宇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怎么,本座亲自下厨给你做吃的,你还不乐意?”殷长戬故意放沉了语气,盯着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危险的味道。
“能吃到宫主亲手做的美食,这可是小的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穆宇口风忽然一转,干笑着说:“您身份尊贵,像厨房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您若去了,只怕会辱没了您。”
殷长戬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道:“无妨,本座不介意。”
可他介意!
穆宇几乎要被他的固执气到抓狂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殷长戬忍住笑意,淡定的转身往院子外走:“走吧,别磨蹭了。”
大长腿刚一迈开,冷不防衣袖就被人用力拽住。
“又怎么了?”他状似不解的偏过头问道。
“那什么,小的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点小事儿不应该劳动您大驾,而且,这天底下也没有做主子的为下人下厨的先例啊。传出去,会让您威名有损的。”担心这个理由无法劝住他,说完以后,穆宇急匆匆又补充了一句:“小的知道您是担心小的厨艺不佳,怕小的做出来的东西难以下咽,更有可能吃出什么问题来。既然是这样,那何不折中一下呢?您不去,小的也不去,这外边不是守着好些门神吗?交给他们去做不就成了,您说是吧?”
不等殷长戬回答,他就自顾自拍板定案:“您不说话,小的就当您同意了。”
说完,穆宇倏地松开手,越过他,面对院门,扯着嗓子冲外边大声说:“喂!外边的人听着!我和宫主饿了,你们速速去准备些宵夜送过来。”
声音飘荡在空气里,盘旋了很久,才渐渐消失。
外部有窸窸窣窣的碎响响起,有些像人施展轻功离开时所发出的动静。
“搞定!”穆宇得意地拍拍手,然后笑眯眯拽着殷长戬回房:“宫主,咱们进屋去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宵夜送来的。”
这一次殷长戬没再同他唱反调。
执意要跟着他外出也好,故意说那些试探的话刺激他也好,目的都不过是为了打消这家伙出去的念头,让他没有机会再在暗地里闹出什么事端来。
眼下目的已经达成,殷长戬自然随了他的愿,扬手挣开他的爪子,缓步走进主屋。
两人在屋内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着动静的穆宇,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定是夜宵送来了,小的这就去拿。”
话音刚落,人就已冲到了门后。
开门、出屋、反手将房门虚掩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殷长戬厉眼看向前方的木门,从门板小小的缝隙间,能清楚看见穆宇快步走下台阶的背影。隐约还能看见在台阶下方,被他遮挡住半个身位,穿着落水门弟子服饰的一个男子。
“东西交给我就行了。”穆宇故意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迅速接过方子舟手里的木托盘。
托盘下,两人的手极为隐秘的碰触了一下,转瞬即分。
“这里没你的事儿了,”穆宇把手收回来,飞快探入衣襟,另一只手则稳稳的托住托盘,“继续去外边站岗吧。”
说罢,他没再多看这人一眼,转身便往房间里走。
房门开了又合上,虽然速度极快,但殷长戬仍旧借着这机会看清了方才送吃的来的弟子离去的背影。
他狐疑地眯了下眼睛。
若是没记错,这人的身形似乎与之前见到过的站岗的弟子不太一样,却并不陌生,倒是透着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缓缓合上眼睑,回忆着自来到玉雪峰后,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将其身形与方才所见的进行对比,半响,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身材相似之辈。
那人,他是在落雪居同二长老动手时见到的。当时,二长老被他所伤,赶到他身边搀扶他的人里,便有此人!且这人是第一个冲到二长老身旁之人。
由此可见,这人与二长老关系必然十分亲近,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心腹!
他蓦地睁开眼睛,目光隔空投落到穆宇身上。
那锐利的眼神,让穆宇心头一慌,有种所有的谋算和伪装都被他看穿的错觉。
冷静!这种时候绝不能自乱阵脚!
穆宇紧了紧拳头,强忍住心中的不安,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一脸茫然地问:“宫主,您怎么了?突然这么看着小的?”
说着,他似是猜到了某种可能一般,恍然大悟道:“您该不会也饿了吧?还是说,您以为小的要一个人吃独食?”他顿了下,怨念地撇了撇嘴角:“小的是那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