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意收拢江湖各派，日前，已经有不少小门小派响应了朝廷的号召，选择归顺。如今江湖上，仍未投诚的，也就只有在场的诸位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各派掌门脸上的笑痕逐渐淡了。
“殷宫主，”云泽微微皱了下眉，一脸正色的说：“您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殷长戬没再与他们打哑谜，开门见山道：“不知各位对归顺朝廷一事，有何看法？”
“殷宫主何出此言？”言常悔一张脸登时拉得老长，如果不是记着，灵剑宫于他有相救之恩，他这会儿早就拍桌而起，指着殷长戬的鼻子，质问他是不是做了朝廷的鹰犬了，否则，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在座之人没一个傻子，都听出了殷长戬话中的深意，却又有些不太敢相信。
这位突然提及归顺一事，难不成是动了这个念头？在朝廷狠狠算计了他们一场以后？不能吧……
木青子摇晃骨扇的手，猛然间顿住：“你有意归顺朝廷！？”
他和殷长戬相识已久，且交情很深，自然没有其他掌门那么多顾忌，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殷长戬纠正道：“与本座的意愿无关，这是大势所趋。此番被朝廷算计，各位心里憋着气，本座能理解。但各位应当也很清楚，这些年来江湖势力日益壮大，已经到了被朝廷忌惮的地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朝廷对我们动手，是早晚的事情。留给在座诸位的，只有两条路，归顺或是决裂。在座都是各派之主，眼界比寻常人大得多，不可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对门派，对整个江湖最有利的选择。”
这话就像一把犀利的刀，斩破笼罩在众人眼前的迷雾，让他们看清了，江湖如今所面临的艰险局面。
众人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谁也没有说话。
有些事，纵使心里再清楚，可真要他们接受，谈何容易？
“主动投诚，还能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向朝廷多要些好处。若是等到朝廷腾出手来收拾咱们，又会是另一种光景了。”说完，见各派掌门仍旧犹豫不决，殷长戬口风倏地一变：“还是说，各位实在吞不下这次的窝囊气，比起归顺，更想与朝廷硬碰硬？别说本座没提醒各位，当今天子绝非心慈手软之辈，把他逼急了，他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们也不想步上松鸣门那几个门派的后尘吧？”
警钟敲在了各派掌门心上，他们脸上动摇之色更深了。
“此事关系重大，老夫需回门内与各位长老商议后，再做定夺。”云泽先行起身，向殷长戬告辞后，便匆匆离开灵山。
余下的各派掌门也相继离去，事关整个门派的前程未来，他们可不敢擅自拿主意，纷纷回宗门同‘智囊团’们商量去了。
诺大的厅中，只余下木青子和萧落水两人。
萧落水仰头望着坐在上首，神色慵懒，仿佛胜券在握的男人，心难受得拧成了一团。
他的态度是那么明显，灵剑宫归顺朝廷已是势在必行。而缺少了灵剑宫这个强力支柱的江湖，等于自断一臂，别说与朝廷掰手腕了，便是同朝廷谈判，想继续维持如今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也缺乏底气和筹码。
这一点，萧落水想得到，那些门派自然也想得到。他们回去商议的结果，只会是一种——如殷长戬所愿，向朝廷低头。
“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了那个人？
萧落水想问，却又怕听到他的答案。喉咙动了动，最后涩涩地吐出一句：“你已经决定好了？”
没头没脑的话，殷长戬却听懂了。
他微微颔首，淡漠地嗯了一声。
“……”萧落水拢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像是一头困兽，仍在做着殊死挣扎：“不在考虑一下？灵剑宫产业颇多，一旦归顺朝廷，朝廷势必会分一杯羹。而且以你的性子，你受得了被人使唤，唯圣命是从的日子？”
“本座已经决定了。”殷长戬淡道，如同一座大山，任狂风骤雨岁月变迁，仍巍然不动。
萧落水脑海中嗡的一声，似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笔直的背脊被硬生生敲弯，站不稳般左右晃了晃，又强行稳住，撑着最后一丝尊严，道：“是在下多管闲事了。”
说罢，他朝殷长戬一拱手，飞出正厅，仿佛多在里面待一秒，就会窒息一般。
“啧啧，真够狠心的，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你的老相好，就算你有了新欢，也该念点旧情啊，瞧把人伤的……”木青子坐在椅子上，一边摇晃骨扇，一边摇头晃脑的唏嘘。
殷长戬眸色一冷，指尖瞬间弹出一道指风。
木青子险之又险的躲过去，拍拍弄皱的衣袖：“得，小爷不说了。”
他收敛了看热闹的戏谑笑容，一本正经道：“突然决定归顺朝廷，你是为了那位吧？”
有些事萧落水不敢问，不代表他也不敢。
“听说他畏罪潜逃，现在朝廷正满大街找人。如果小爷猜的没错，人这会儿恐怕就在你手里吧？你这么急着召集各派，说服他们和你一起归顺朝廷，真正的目的，是想以此为砝码与朝廷谈判，让他们赦免那位的罪行，还他一个清白，小爷说得对吗？”
他紧盯着殷长戬，态度少见的咄咄逼人。
殷长戬倒也没想过瞒他，点头道：“只是这点砝码，还不够，本座需要你帮忙。”
“你莫不是忘了那位对本大爷做过什么吧？本大爷没把他揪出来揍一顿，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光揍那还是轻的，如果没有殷长戬这层顾虑，如今的端木屿一旦落到他手上，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算本座欠你一次。”殷长戬沉声道。
木青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一个人情就想让本大爷消气？不可能！”
“既然你不愿意，本座也不强人所难，你走吧。”说完，他朝门外唤了声：“殷宵。”
一抹黑色的身影如疾风飞进厅内。
“把冷星寒拦下，其他各派可以走，他不行！这次各派围剿灵剑宫，看在过往的交情份上，本座不与他们计较，但这血煞盟与我灵剑宫一向没什么来往，他偷袭本座这笔账，本座得同他好好算清楚。”殷长戬面无表情的吩咐。
听到这话，木青子顿时急了：“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该死！究竟是谁告诉他，自己对冷星寒有意的？要是被他查出来，他非要扒掉那人一层皮不可！
木青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七杀楼探子眼皮子底下，易容去冷星寒牢房送的解药。
他黑着一张脸，问：“你想让小爷做什么？”
殷长戬唇瓣微动，以内力向他传音。
……
三天后，江湖各派陆陆续续向殷长戬表态，决定以他马首是瞻，向朝廷投诚，作为交换的条件，他们也提出了不少要求，谈判时，将由殷长戬代为转交给朝廷。
与此同时，各地不知何时开始有流言传出。
流言声称，镇北王没有叛国，是朝廷觉得镇北王功高盖主，害怕他手中的十万镇北军，所以故意设局诬陷他。
镇北王识破了朝廷的奸计，自知翻案无望，不得已，只能选择逃跑。
堂堂的战神嫡子，守卫边境，力保南朝江山寸土不失的少帅，如今却被效忠的人逼得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这消息一出，瞬间在各地引起一片哗然。
百姓们一开始就对端木屿叛国一事抱有怀疑，只是朝廷说得有板有眼，他们不得不相信。可怀疑的种子一直藏在他们心里，现在被流言这盆水一浇，立刻发了芽，并随着流言的愈燃愈烈，生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我就说吧，镇北王怎么可能叛国！”
“原来都是天家搞的鬼！”
“镇北王赤胆忠心，这次被天家这么陷害，他得多心寒啊。”
“还有边境的十万镇北军，要是他们知道朝廷对镇北王做的一切，他们肯定会杀到京城，拼死为镇北王讨一个说法的！”
“没了镇北军镇守边关，那些番邦不就趁虚而入了吗？”
……
质疑、愤怒、恐慌，在中原这片土地上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查！给朕往死里查！”御书房紧闭的大门内，传出天子气急败坏的怒吼，“这些流言绝对和端木屿那个狼崽子脱不了干系！只要能查到流言的源头，就能抓到他！到时候，朕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原以为，端木屿会像过去一样，即使吃了亏，为了大局，仍忍着、受着。可他哪想到，那人竟会狗急跳墙，公然将朝堂斗争挑明，还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
想到民间那些对自己、对皇室的叫骂声，端木耀辉气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现在就将端木屿剁成肉泥！
“镇北军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如果端木屿去了边关，和他们联系上了，我们的人应该会发觉才对。朝中那些个武将，臣弟也派了人在暗中监视，这些天，他们也没什么异常。江湖各派至今仍被关押在残剑山庄，洛残云的人一直看着他们。如果真是端木屿搞的鬼，他能依仗、动用的势力，如今都在我们手中，他又是怎么做到的！？”站在龙案前的端木良辰百思不得其解。
端木屿虽然得了自家蠢儿子的救助，但他身上的银两并不多，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买通人手，在短时日内闹出这么大动静。
不是他过去的势力，也不是靠的钱财，难道……
端木良辰心头一紧，脱空而出道：“难不成他暗中还藏着别的底牌？”
闻言，端木耀辉的表情瞬间扭曲了，像厉鬼一般骇人：“朕就知道区区一个镇北王，满足不了他！恐怕他早就存了反心，明面上装作忠良，在朕跟前演戏，同朕周旋。背地里，却秘密培养别的势力，等时机一到，打朕一个措手不及！”
他咬牙切齿道，显然对端木良辰的猜测深信不疑。
“早知有今日，在他爹死后，朕就应该及早杀了他！”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端木耀辉猛地闭上眼，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堪堪压下心中翻涌的巨浪。
“想办法肃清流言，严查端木屿的行踪，一旦发现，”他睁开眼，眸中涌动着滔天杀意，“格杀勿论！”
“臣弟遵旨！”
端木良辰躬身退出御书房，离开后，他当即将天子的旨意颁布下去，命各州县府衙立刻着手肃清辖内的流言。
不论过程，不论方法，五日内，必须清理干净！
这道旨意一下，各地衙门立刻采取行动，凡是议论此事的百姓，全都被抓进了大牢。
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