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惊讶，”他骤然拔高的声调，让端木屿瞬间从食欲中惊醒，落了筷子，冷笑着说：“难道你那些消息灵通的手下，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吗？”
殷长戬仿佛被一团巨大的黑云笼罩，周身气息冷沉得可怕：“我的人曾暗中打听过，大理寺那些人都声称，不敢怠慢你。住的、用的、吃的，全都是牢中最好的。”
一人或许会撒谎，可所有用银子买通的人，说辞全都一样，他想当然的便以为这就是事实，所以这些天来，才能耐着性子等待。
想着，等端木屿看清如今的局势，知道留给他的，只有解甲归田这一条路，方才能让他从朝堂斗争中安然脱身，到时候，他再出手带他远走高飞也不迟。
可谁知道，皇帝老儿竟然半点旧情也不念！
殷长戬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大理寺统一口径背后，必然是得到了上边的授意。
端木屿也意识到这一点，眼神多了几分阴冷：“他们惯会用的，就是粉饰太平、逢场作戏这等把戏！”
说完，他闭上眼睛，将胸腔里翻涌的剧烈情绪压下，随后，睁开眼，冷静的看着殷长戬，问道：“你想幽禁本王到何时？”
殷长戬神色暗了暗：“我去叫大夫过来，给你瞧瞧。水牢湿冷，不注意就有可能会落下病根。”
“本王身子骨如何，你掳走本王时，不就应该清楚了吗？这会儿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呢？”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端木屿登时来了火，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知道你还在为我带你走这件事生气。”殷长戬放柔了语气，试图安抚他。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端木屿打断。
“别再说什么，你都是为了本王好，你也是逼于无奈这种鬼话了！”他狠狠将身前的瓷碗扫到地上，看也不看一地的狼藉，倾身压向殷长戬，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前一带，看着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咬牙切齿道：“倘若你当真在乎本王，你现在就放本王回去！”
野兽般剧烈的喘息，喷吐在殷长戬脸上。
他神色不变，言语锐利得像是一柄利刃，朝着端木屿心脏最柔软的部位扎去：“回去送死吗？你为官多年，本座不信你看不清眼前的局势！朝堂容不下你，皇室更不需要一把随时会从头顶上落下来的尖刀！只要你还在朝堂一日，你们之间便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你以为你父亲会想要看到这种情形吗？你错了！他此生忠的是皇家，是这片天下！任何会让朝野混乱、山河动荡之人，皆是他刀刃所向。哪怕此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如若你当真在乎镇北军，当真想要保全你父亲留下来的基业，你唯一能做的，是就此撒手，从名利场中抽身，放过你自己，也放过这些忠于你，忠于你父亲的人。”
一字一句似重锤，狠狠击打着端木屿的心。
他张口想要反驳，可他又比谁都清楚，殷长戬说的是对的！
朝廷要对付的从来都不是镇北军，而是战功显赫，手握重兵的自己！只要他在其位，就是那根扎在天子眼里的钉子，恨不能处置而后快。
一旦他不在了，这根刺也就没了。朝廷不仅不会对镇北军及朝中那些旧部如何，相反为了安抚他们，甚至还会给赏赐。
由始至终，从来不是那些人离不开他，而是他贪恋手中的权势，舍不得放手！
可即使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握得太久，早就嵌入了他的皮肉，岂是区区几句话，就能剖除剥离的？
殷长戬能感觉到他的动摇与不甘，伸出手，将他握紧的拳头掰开，捏着他僵硬的手指，说：“而且你能逃过这一次，下次，下下次呢？朝廷除你之心不死，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停止。这种日子你过得不累吗？”
怎么可能不累。
端木屿苦涩的笑了，他不止一次怀念过，那些在沙场浴血奋战的日子，甚至好几次做梦，梦见自己还是肆意妄为，潇洒自在的镇北王府世子。
梦里有多快活，醒来后现实就有多沉重！
“就算你不累，那些追随你，追随你父亲的将士呢？他们不是傻子，一次两次或许看不出来，可次数多了，他们自然能猜到，朝廷是有意在布局针对你。你有想过那时候的局面吗？他们会对朝廷心寒，更有甚者，会因对镇北王府的忠心，而心生反意！你难道想看着他们因为你，与朝廷生出间隙？看着他们同皇室决裂？”
“不要再说了！”端木屿大吼一声，眼眶通红：“即便你说的都是对的，那又怎么样！？要本王用这么憋屈、窝囊的方式离开，本王办不到！镇北王这个爵位，镇北军这个名字，是我父亲，是成千上万镇北军将士用命和血打下来的！本王决不允许谁对它指指点点，更不会答应，有人把屎帽子扣到它头上，辱了它的威名！”
闻言，殷长戬眸光忽地一闪，仿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如果本座有法子为你翻案，还镇北王府一个清白呢？你可愿意从此退出朝堂，安心呆在这儿，做本座的夫人？”
端木屿激动的情绪平静了少许，狐疑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你先说答不答应吧。”殷长戬笑着道，见他面露犹豫，当即加重了砝码，“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整个天下如今可以为你讨一个公道的，除了本座，再没有第二个。你也别想着能靠夺回残剑山庄，救出地牢里的江湖门派来翻身，那些人已经逃出来了，而且，还彻底毁掉了残剑山庄！现在，你能倚靠的只有本座。当然，你要实在不想依靠本座，本座也不勉强，反正不管你答不答应，你都已经站在本座的地盘上，成了本座的人了。”
端木屿还没来得及消化掉残剑山庄的事，就被他后边这番话惊呆了。
紧绷的面颊不自觉抽搐几下，无语道：“殷长戬，你还能要点脸吗！？”
说他厚颜无耻，他都觉得侮辱了这个词儿！
“本座只要夫人，不要脸。”殷长戬理直气壮道，不等他发火，当即调转口风：“想好了吗？你的决定是什么？”
端木屿冷嗤一声：“本王有得选吗？”
不答应，就要被他继续软禁在此，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办法？”他压着火，问道。
殷长戬却故作神秘：“到时候夫人自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