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毒娘子识趣地闭了嘴，没有打扰他二人疗伤。她半转过身朝背后的密林扬了扬手臂，破空之声由远及近，数十道黑色的残影从林间闪过，落定在毒娘子身后。
他们都是男子，健硕的身躯包裹在夜行衣内，脸上蒙了块黑巾，看不见真实面容，只能看见那一双双漆黑如枯井的眸子。
看着他们，毒娘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横手指向前方斜坡下的村子。
一众黑衣人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如出笼猛虎般，迅速朝村子扑去。
一刻钟后，村庄里突然传出一阵阵嘈杂而凌乱的声音。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有人大声咒骂，有孩童扯着嗓子，痛苦嚎啕。
多种声音在空中交汇，犹若人间地狱。
端木屿也听见了坡下的动静，但仅是硬扛着体内真气的横冲直撞，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意志力，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力气去关心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内力蛮横冲过他的奇经八脉，将堵塞的经络撞开，汇入丹田，再由丹田分流流入经脉。运行数周天后，翻腾的气血和内息总算平静下来。
“喏，拿去。”
殷长戬刚收势，一只属于女人的手便出现在他眼前。掌纹交错的掌心上，静静躺着一颗青绿色药丸。
他抬起头，冷淡地看着毒娘子。
“这是碧玉丹，是苗疆的圣药，对治疗内伤有奇效。”毒娘子解释道，“你已为他调理过内息，再加上这枚丹药，不出五日，他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说完，见殷长戬依旧没有动作，毒娘子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快点拿去啊，再不拿，小心老娘一会儿反悔，不给你们了。”一边说，她一边把手往殷长戬面前又送了送，“如果不是看在你们也是被连累的份上，老娘怎么可能会把这么好的药白送给人？”
殷长戬审视她半响，在她耐心濒临耗尽之际，才缓缓抬手：“多谢。”
指腹轻捏住药丸，还没拿起来，胸前的衣衫就被人轻轻扯拽了一下。
“嗯？”殷长戬动作微顿，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端木屿，柔声问：“小屿，怎么了？”
经过内力的疏导，端木屿的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虽不如平时那般红润透亮，但起码能看得见一丝丝血色。
但他仍被毒药所控，加之刚才硬抗下殷长戬的内力，以至于这会儿浑身乏力得厉害，语气也显得有气无力：“她的药，我不要。”
毒娘子愣了愣，失笑道：“小哥，你是伤糊涂了吧？！这可是苗疆最好的伤药之一。以你的伤势，要是没有它，想要完全康复，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可有了它，最多五日就能痊愈。现在你却说你不要？难道是害怕拿了我的药，就欠了我，欠了苗王一分大人请？”
毒娘子自以为猜中了端木屿的想法，摇摇头，说：“那你可就误会了，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你们今晚的遭遇也算是被我们苗疆的内乱所连累的……”
“只是连累吗？我看不止吧。”端木屿打断她，拍拍殷长戬的手臂，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他可没有靠在男人怀里，和人说话的嗜好。
毒娘子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须臾，又恢复正常：“小哥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装，接着装！
端木屿不屑地在心里撇撇嘴，懒得和她逢场作戏，在被殷长戬扶着腰站起来后，他直接开门见山。
“都是聪明人，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方才你说，村子里的人都是蛊王的信徒，而这一点，苗王也是知情的，只是碍于他们乃苗疆百姓，认为他们也是一时受了蛊王的蛊惑，并非不可救药之辈，所以直至今日前，也未出手清剿这个村子。没错吧？”
“……确实如此。”毒娘子迟疑了片刻，方才应道。
“你刚才又说，今日是奉苗王之令前来围剿蛊王残党。可据我所知，这残党的头头，昔日蛊王的左膀右臂布格，是在今天白天才收到村子里的人传去的消息，于夜里抵达村落。而你，则是在他到达后不久，匆匆赶来。如果我猜得没错，恐怕你们一直有留下人马潜伏在村庄附近，监视这里的一举一动吧？所以你才会这么及时就收到消息。”
在端木屿笃定的目光下，毒娘子终究还是放弃了说谎的念头。
她娇笑一声：“小哥果然是聪明人。”
随即，话锋突地一转：“不过就算被你猜中了又怎么样呢？这能代表什么？”
“代表你们一直在监视这里，企图放长线钓大鱼。”只怕苗王迟迟没对村子出手的原因，就是算准，一旦蛊王的残党试图搞事，必定会与这些疯狂的信徒联络，利用他们来增强兵力、战力。
“村民是你们抛出的鱼饵，而你们想钓上的，不是随便几个残党小虾米这么简单。你们想引上钩的，是布格这条大鱼！他是蛊王的左右手，如今蛊王一死，他便名正言顺成为了所有残党的领头者。只要能除掉他，他们就将群龙无首，变成一滩散沙，对苗王再也无法够得上威胁。”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端木屿肺部有些难受，说完以后，他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有话慢慢说，”殷长戬低声劝道，大手轻抚上他的背脊，为他拍背顺气：“不急。”
在他的安抚下，端木屿很快就缓过劲来，再度看向毒娘子，勾唇笑道：“我说得可对？”
毒娘子的脸色略显难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苗王的计划，才有了我们今晚的惊险遭遇，同样，也是因为我们的出现，才引来了布格的现身。他是苗疆的毒瘤，是苗王的心腹大患，苗王想除掉他，我们则替他完成了这个心愿。布格一死，苗疆内乱不日便可平息，天下太平指日可待。而我们俩，是其中最大的功臣，功不可没！只用区区一颗伤药就想打发我们，只怕有点说不太过去吧？”端木屿笑着问道，眼神锐利通透，所有的小心思、小算计在他眼前仿佛都无所遁形。
毒娘子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愈发阴云密布。
她真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能猜到这么多，甚至连自己那点小算盘都被他给看穿了。
如果仅仅是不小心被牵连进内乱之中，用伤药做补偿，也算是银货两讫，两不相欠。可若拿事实说话，他们便是清剿残党最大的功臣，是苗疆的恩人。
这份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还得清的！
“你也不用太紧张，”端木屿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忙开口道：“我们没打算仗着这份功劳，就狮子大开口。我们只有一个小小小小的要求而已。”
毒娘子看着他，满目戒备：“说出来听听。”
“很简单，”端木屿坦然迎上她的视线，“带我们见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