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与村里人讨论了很久，最后仍旧决定看在钱的份上收留他们，但给他们提供的住所，却是村子最后方，远离村口的茅草屋。
秋风轻抚，将草屋牢牢护在身下，如同一道天然保护罩般的大树，微微晃了晃自己的枝丫。
枯黄的树叶簌簌落下，有的落到屋外的空地上，与铺在地面上的同伴融为一体，有的打着旋儿落到屋顶，沿着那些日晒雨淋下形成的裂口飘入屋内。
门板被风吹得吱嘎响，像是吊着一口气的老人所发出的急促喘希，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
“这是村子里唯一空着的屋子。”妇人站在空地上，对身后被眼前这萧条景象惊住的端木屿说道，“委屈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了，你们放心，吃的喝的，村子里会给你们送过来，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那就麻烦你们了。”端木屿扯出抹僵硬的微笑，目送妇人离开。
等人走远，他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给了那么多银子，竟然就让我们住这种破地方。”
想到那袋用自己的玉佩换来的银子，饶是端木屿不缺钱，也不禁有些心疼。
“此处背靠山脉，无退路可言。想要出村，就必须穿过整个村子，才能到达村口。”殷长戬冷不丁说道，越过他，径自朝屋中走去。
端木屿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快步追上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细想了一下草屋所处的环境，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自幼熟读兵法，又跟随父亲征战，他怎么会看不出这里的地形极适合设伏？
“可不对啊，他们和我们素不相识，完全没理由对我们动手。而且，从村口一路走过来，我也没发现有谁对我们露出过敌意。”
别的他不敢说，但对恶意、杀气的感知，那可是他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本事，除非是诚服极深，滴水不漏之人，否则很难逃得过他的法眼。
“会不会是你太多心了？”端木屿问道。
殷长戬神色不变，反问：“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他努力回忆了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耿直地摇头：“不觉得！”
“你好好想想，一个正常的村子一般都会有什么人？”殷长戬循循善诱。
“不就是男人女人、老人、小……”话戛然而止，好看的桃花眼瞬间瞪得溜圆。
殷长戬微微翘起一边眉毛：“想到了？”
不错，打从他们进村至今，始终没有看到过一个小孩、一位老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端木屿刚展平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是不是在村口你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当时他就觉得这人有些心不在焉。
殷长戬坦然点头：“那时村里的人都出来了，按理说，这么热闹的情形最容易吸引小孩子和年迈的老人。就算他们不敢靠得太近，至少也会躲在屋子里，或是站在窗前偷看外边的动静。可这些我通通没有见到，这对一个寻常的村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的确十分可疑，”端木屿的表情甚是凝重，“要不我们离开这儿吧？”
他此行为的是碧螺幽昙，并不想多管闲事，更不愿卷入麻烦事里。
“刚来就要走，岂不是明晃晃告诉他们，村子的秘密被我们发现了？”殷长戬并不赞同他的提议，“哪怕是瞒着他们偷偷溜走，也只是一时。此时已经快要到用膳的时辰，想必很快就会有人送吃食过来，一旦我们消失，立刻就会惊动他们。如若这个秘密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他们必会倾尽全力把我们抓回来。与其耗费多余的功夫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倒不如假装不知……”
“以不变应万变？”端木屿替他将未尽的话说了出来。
深幽的眸子微微一亮，眉眼弯出两道温柔的弧线：“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王要再猜不到你的意思，不就真成傻子了？”端木屿冲他抛去两颗卫生球。
“是，”殷长戬笑着点点头，满脸宠溺：“我的小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你拿本王当孩子哄呢？”端木屿哼了声，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抬脚往屋中陈旧、简陋的桌椅走去。
天色渐沉，微弱的烛光从茅屋半敞的门窗内倾泻出来。
不是端木屿喜欢打开门休息，而是这里的门窗已经破旧到锁不上的地步。
他们简单扫去了床板上的灰尘，将包袱里的干净衣裳垫在身下，和衣并肩躺在其上。
身下是硬邦邦的简陋床板，头顶上是破了洞的屋顶。
夜似泼墨，繁星伴月，银白色的月光从洞外偷溜进来，和秋风一起，顽皮地跳上他们俩的脸颊。
有些凉，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