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就说话，离我家宫主这么近干嘛？”一见到小六子的举动，穆宇心里瞬间窜起一股火来。箭步冲上去，用肩膀撞开小六子，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横眉怒目地斥道。
小六子被撞了个趔趄，站稳后，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和贵人说悄悄话，你插什么嘴？一边去！”
“你和别人说悄悄话我不管，但要缠着我家宫主就是不行！趁我还有耐心，赶紧有多远滚多远，不许再来纠缠我家宫主！不然……”穆宇冷笑着哼哼两声。
小六子缩了下脑袋，有些怂。可一想到自己现在艰难的处境全都是拜他们所赐，立马又生出了无限勇气。
他梗着脖子，大声说：“不然你要怎么样？动手揍人吗？有本事你就揍啊，”说着，他像主动送人头似的，往穆宇身前踏了一步，“最好把我活活揍死在这儿，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跟定贵人了！”
“你！”穆宇被他这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无赖样子，气得止不住的发抖，“你无耻！”
“这还不是被你给逼的？先是坏了我的生意，又出尔反尔，一边说要平安的把我送出酒楼，一边又逼我拿出压箱底的银子赔给那些人，最后还害得我被地痞无赖缠上，不光被抢了钱，还挨了揍，如今连上私塾的机会也弄没了。”小六子悲从中来，说到最后，嗓音已明显带上了哭腔，“毁掉了我的生活，你们还想一走了之，天底下有这种事儿吗？你说我不要脸，说我非要死缠烂打缠着你们，是！这些我都承认！可如果不这样，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你说啊，你说啊！！”
穆宇动了动嘴唇，可看着小六子颤抖着肩膀，低下头不住抹眼泪的模样后，一肚子反驳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满心的怒火就像被针戳破了一般，一泻无踪。
“那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才呐呐地开口：“你先别哭了，大不了我们再给你留些银两……”
小六子猛地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瞪得溜圆，激动道：“然后再被那些人给抢走吗？”
说得也是。
穆宇皱着眉毛思索片刻后，又有了主意：“要不这样吧，你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家宫主，让宫主出面教训他们一顿。我家宫主的武功你是见识过的，保管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寻你的麻烦。有了银子，你不仅能有饭吃，还能上私塾念书。比你给我家宫主做奴才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殷长戬斜睨了他一眼，薄唇微动，以内力传音道：“做本座的奴才差在哪儿了？”
听他这意思，仿佛到灵剑宫做下人，是一件颇为委屈颇为不堪的事一样。也不知是谁，整日里以能当上自己的小厮为荣。那引以为傲的模样，他到现在仍记得一清二楚。
穆宇吓了一跳，慌忙看了眼小六子，见他似乎没听见殷长戬的话，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他又默默后退几步，整个后背几乎要贴到殷长戬胸口，语气飞快地低声说：“宫主，小的这是权宜之计。不这样说，怎么让他打消要跟着咱们的念头啊？”
再说喽，灵剑宫的奴才不也是奴才？这入了奴籍，日后还怎么考功名？怎么为朝廷效力？
当然，这话穆宇也就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可没胆子当着殷长戬的面说出口。
小六子没有看见主仆二人的小动作，他低垂着脑袋，陷入沉思。
过了半响，他才做出决定：“你的话，我刚才已经仔细想过了。”
“嗯嗯！”穆宇连连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在他看来，自己的提议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不会拒绝。
可谁知道，小六子竟然一脸严肃的对他摇头：“还是不行！”
“你说啥？不行！？”这小子确定是清醒的吗？“给你钱，还帮你摆平那些地痞，这法子哪里不行了？”
“我知道贵人武功高强，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还……”
穆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六子打断：“可是，贵人只能管得住他们一时，不可能震慑他们一辈子。一旦那些人知道贵人离开了，他们肯定会找我算账的。到时候，也许就不止是抢钱这么简单，他们还会把在贵人这儿吃的亏通通算到我头上，指不定会把我揍得半死。”
“你可以报官啊。”穆宇想也没想就说。
“报官？”小六子仿佛听到了笑话，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像我这种无权无势又无父无母的人，你以为官府会管我的死活吗？哪怕我被人打死，暴尸街头，衙门也只会找一张草席，随便把尸首一裹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别说是彻查，他们甚至连一座坟都不会帮我搭。”
“这不可能！在管辖范围内有草菅人命的恶行发生，当地府衙理应追查到底，对真凶严惩不贷。这可是朝廷的刑律！”穆宇神色肃穆的反驳道。
殷长戬定睛看着他。
这混球的反应怎么看怎么不对，难道……
漆黑的眼眸中迅速隐过一抹精芒。
“呵，像你这样跟在贵人身边，吃好的喝好的，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懂什么？刑律？那是只有清官、好官才会讲的东西。而且，就算衙门愿意管，又有什么用？那些地痞无赖从来都是成党成群的，抓得完吗？抓了几个，剩下的，只会把账记到我身上，更加凶狠的报复我，我的下场只会是被他们活活打死！贵人！”小六子狠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咚地一声跪到地上，对着殷长戬不停磕头：“求求您了，您行行好，收留我吧。”
咚咚咚的磕头声，像闷锤一样不断击打着穆宇的心脏。
他抿着唇，神色复杂地看着小六子。
看着他的额头渐渐变红，看着正中间的地方逐渐有血丝渗出，他仍不知疼痛不知疲惫的死命磕着。
穆宇终是受不了了，一咬牙，扭头对殷长戬说：“宫主，要不咱们就带上他吧。等离开了秦淮河，到了别的城镇再帮他寻一个落脚处，给他些银两，让他在那儿安顿下来。新的城镇里，没有人会认识他，那些地痞无赖也不可能再找上门去，他就可以安心的在那里生活、求学了。”
“贵人，求您了……”小六子也在这时出声哀求。
“宫主……”穆宇伸手扯了扯殷长戬的衣袖，满脸祈求的看着他：“您就答应他吧。”
殷长戬扫了小六子一眼，而后，目光又转回到穆宇身上。
唇角一勾，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日后你可别后悔。”
请神容易送神难，有的人可不见得会乖乖听从他的安排。
“诶？”穆宇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些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仔细一想，又没琢磨出什么来，再加上小六子还在那儿磕头，他索性就将疑惑抛到了一边，笑吟吟道：“您这是答应了？”
殷长戬漠然颔首。
“多谢宫主。”穆宇忙不迭行了个礼，然后迅速跑到小六子身旁把人扶起来：“你快别磕了，宫主已经答应暂时留下你了。不过我可得和你说好，我们宫主此行是有大事要办，不会留你太久。我们会把你送到别的城镇，到时候，你千万别赖着不肯走啊。你要是再敢不识好歹缠着我们，我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听懂了吗？”
“嗯！大人说的我都记下了。”小六子乖乖点头，咧开嘴，感激地笑道：“您人真好，之前我对您有很多不敬的地方，您还不计前嫌的帮我说话，为我求情。您的恩情，小六子都记在心里了。以后您就是我的主子，贵人就是主子的主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奉你们的。”
穆宇面上一臊，别扭地撇开头，道：“知道就好，行了，你赶紧想一想，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如果有，就快点回去收拾。”
“我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六子神色一暗，仿佛说到了伤心处，“唯一值钱的就只有我的书了，可那些书在地痞找上门的时候，就被他们踩坏了，没有一册是完好的。”
穆宇：“……”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该问！
他尴尬地咳嗽一下：“那衣物呢？”
小六子的神色愈发颓然：“我本就没几件好衣裳，唯一的两三件，也被他们抢跑了，就只剩下身上穿的这件。”
穆宇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与几日前初见时是同一件，而且衣衫上满是补丁，边角破烂，细看，还能看到不少泥印，衣襟处，也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他嘴角忍不住一抽。
这小子，该不会这些天都穿着这件衣服吧？那岂不是五六天没有换洗过？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隐隐的，他仿佛嗅到了一股从小六子身上飘出来的酸味。
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