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个夜晚，我决定加大对顾宇的管教力度。
我瞪着餐桌上的狼藉，命令道：“把这些垃圾清理干净，去打扫卫生。”
顾宇乖巧地点头，拿着拖把和抹布出来。
“地板要这样擦吗？要用清洁剂吗？”他一边擦一边回头询问。
瞧他那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倒像个玩过家家的小孩。
我冷笑一声，继续发号施令。
从今以后，不仅要打扫卫生。
连床单被罩都得自己动手洗。
我要让他变成一个受压榨的穷小子。
周末，我带顾宇去操场锻炼身体。
既然精神折磨不管用。
那就从体力上下手吧。
我坐在长椅上看报纸，让他绕着操场跑圈。
跑到第二圈时，树丛后传来微弱的鸟叫声。
我走过去一看，是只受伤的小麻雀。
羽毛凌乱不堪，连站都站不稳。
这时顾宇也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它怎么一个鸟在这儿？它的家人呢？”
“大概是从巢里掉下来了吧。”
顾宇沉默了，之后的训练都心不在焉。
天黑时要回家，他看着原地不动的小鸟，“它真的找不到家了吗？”
看这情况，八成是被遗弃的。
我没说话，但顾宇似乎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小鸟，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能收养它吗？”
按照恶毒后妈的人设，此刻我该把鸟赶走。
再训斥他把衣服弄脏了。
可是看着两个可怜巴巴的小家伙，我的心不争气地软了。
就这一回吧。
我暗自想着。
然后去小卖部要了个纸盒。
回家路上，顾宇主动拉住我的衣角。
他的手指小小的，轻轻地攥着我的衣服。
我低头看他，平时冷冰冰的小脸上居然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以为他是在感谢我同意养鸟，没想到进门时，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会很乖的。”
我会很乖的。
所以请不要像小鸟的家人那样，丢下我。
我眼眶发热，鼻子一酸。
但恶毒后妈绝不能示弱。
我装作凶巴巴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记住，以后喂食打扫归你管，逗鸟归我！”
小鸟取名叫豆豆。
顾宇说，豆豆以后就是他的家人，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7.
第二天，我就看见顾宇跟着保姆阿姨学习照顾小鸟。
认真地喂食、清理鸟笼，小模样特别认真。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
每隔一段时间顾景峰都会回来一趟，给我们带些礼物。
除了经常见不到人，其实他挺好的。
不知道其他太太会不会因为丈夫不在家觉得寂寞。
反正我觉得这种生活简直不要太舒服。
这天我正坐在摇椅上听收音机。
顾宇忽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我面前。
“后天幼儿园有朗诵比赛，你能来看吗？”
我挑眉看他。
小家伙立刻说：“我给你剥花生，睡前给你读哲学书。”
怕我不答应，他咬着嘴唇又补充：“我还可以继续帮你整理衣服。”
我摸摸下巴。
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小孩子似的。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顾宇开心地欢呼，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这孩子比刚见面时活泼多了。
比赛那天，我特意早起。
扎了个辫子，换上新衣裳。
老师看到我时愣了一下。
“请问您是顾宇的母亲吗？之前来的好像是别人？”
我也愣住了，低头看向顾宇。
他抿着嘴说：“上次是保姆阿姨来的……”
难怪那些孩子不认识我是顾宇的妈妈。
谁家会让保姆参加孩子的学校活动啊。
我尴尬地向老师解释，留了联系方式，表示以后顾宇的事都可以找我。
…………
开场是幼儿园的集体朗诵表演。
每个小朋友都要上台背诗。
顾宇站在第一排。
一边背一边偷看我。
小脸红扑扑的。
我忍不住在本子上记下他可爱的样子。
这时系统突然出现。
【你还记得自己是恶毒后妈吗？不要忘记使命啊。】
我赶紧狡辩：【这些记录是为了将来羞辱他用的，你想想，等他长大功成名就时，突然被人翻出幼儿园结结巴巴的糗事，多丢人啊。】
系统明显无语了。
但也没再说什么。
开场后是分组的背诵比赛。
对每天被我逼着背书的顾宇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眼看着他流利地背完整首诗。
8.
旁边一个圆脸男孩用嘲讽的语气对顾宇说，“你家新来的钟点工，看着倒是挺年轻漂亮。”
“这是我妈妈！”
这是顾宇第一次当众这样介绍我。
我心里一暖。
“哼，装什么装，你从小到大都是保姆照顾，现在冒出个妈妈，不就是个外人，有了外人当妈就有了外人当爸，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嘿嘿。”
顾宇气得脸通红，和对方吵了起来。
我看向一旁正在翻阅节目单的贵妇人，语气冰冷，“你们家的教养，就是让孩子这样侮辱他人？”
“我儿子说得对，你算什么身份？”
“既然您是家长，就该教导有方，别让人觉得是故意纵容孩子欺凌同学。”
贵妇人气得发抖，正要动手，班主任及时赶到制止了事态。
我带着顾宇去后台准备朗诵。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但没想到在颁奖环节又遇到这对母子。
贵妇人穿着一身名贵旗袍，扬言要让我出丑。
我虽然穿着随意，但这会也拿出十二分精神。
台下掌声雷动。
眼看我就要走上领奖台。
那个小霸王突然从侧面冲出来，狠狠撞向我。
我重重摔在舞台边缘，手臂擦伤见血。
“哈哈！顾宇的后妈是废物，得了奖也拿不到！”
小霸王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咬牙站起身，坚持走向舞台。
母子俩愣在原地。
“看来，是你的教养有待提高呢。”
小霸王气急败坏，挥拳就要打我。
“妈妈！”
顾宇含泪冲上台，一把推开那个男孩。
贵妇人立即扬手要打顾宇。
我想阻拦却来不及。
这时一道魁梧身影大步而来，死死扣住贵妇人的手腕。
“欺负我爱人还不够，现在想打我儿子？”
顾景峰，他竟然来了。
贵妇人瞬间蔫了，她丈夫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顾处长息怒，孩子们闹着玩呢，这点小伤我们一定负责，医药费全包。”
顾景峰一手扶着我，一手牵着顾宇。
9.
“孩子们闹着玩？李科长这话我记住了。”
“抱歉，我来迟了。”
顾景峰扶我去医务室。
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道歉。
他说在开党委会，顾宇说我会参加，这才没有立即赶来。
然后又对着给我伤口吹气的顾宇说对不起。
我忙说没事，他工作那么忙。
他叹气道，“小晚，我们是夫妻，你可以怪我的。”
说实话，他对我那么好，我真的怪不起来。
考虑到还有闭幕式，我的伤也不重。
我们又回到了礼堂。
顾景峰过了一会儿才过来，我好奇地问了两句。
他摸着顾宇的头发，淡淡地说，“刚跟校长聊了聊，总不能让人欺负我的家人。”
听说回单位后，顾景峰展现出雷霆手段。
对李科长。
工作汇报必被质疑。
项目申请必被否决。
最后一次，直接当众指出其违规操作。
当场冷汗直流。
顾景峰推了推眼镜，“工作中我一向公事公办，您说是吧？如果觉得我打击报复，随时欢迎您反映。”
顾宇在家里听说后兴奋地说，爸爸好威风。
我看着神情严肃的顾景峰，默默赞同。
没多久，顾宇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轻声问顾景峰，“没想到你这么有手腕。”
相处这么久，我也敢跟他开玩笑了。
顾景峰挑眉，“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我也不是生来就当领导。”
“在...在我发小出事前，我跟普通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
他发小？
之前好像从没听他提起过。
看他表情凝重，我也不好再问。
到家后，他把顾宇抱回房间。
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悠闲地去洗了个澡。
直到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他见我手臂不便，主动帮我梳头。
温暖的手掌轻抚过发丝，动作轻柔。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四目相对时，顾景峰忽然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
“小晚，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伴侣，好不好？”
什么意思？！
难道之前都是假的？
10.
他英俊的面容晃得我有些恍惚，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原来在相亲时，顾景峰就跟我说过，结婚后他会把工资全部交给我。
但有个条件。
在顾宇十六岁前，我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难怪这么久以来，他从不越界。
有钱花，还能自由自在。
如今这位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单位领导还要追求我。
天啊，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在我头上？
于是我答应和顾景峰培养感情。
是的，我故作矫情地说要慢慢来。
他工作依然很忙，但每天都会抽空回来陪我吃饭。
至于顾宇。
自从朗诵比赛那天喊了我妈妈，他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整天妈妈长妈妈短地叫个不停。
我问他为什么之前都不叫。
他撅着嘴巴说：“你从前总是凶我，我也不想这样叫你。”
“现在我待你就温柔了？”
顾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凑到我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世界上我最喜欢妈妈。”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今晚的玩具没收，作业再加两页。”
顾宇：o(╥﹏╥)o
开玩笑，我可是恶毒后妈。
这天，顾景峰破天荒地早回家。
他把顾宇支开，神色凝重地将我带到书房。
“你得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什么？！”
我耳朵嗡的一声，但看他表情不像开玩笑。
一瞬间，我脑子里全是我不但要分开。
连恶毒后妈的任务也要失败了。
看我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顾景峰赶紧拉住我的手，“晚晚别慌，是暂时的。”
原来是他得罪了一些人，怕连累到我。
让我配合他演一出戏。
听到这里我松了口气，我的任务总算还能做。
我靠在他怀里，认真听他讲述计划细节。
11.
我们太投入，没发现书房门口蹲着个小身影。
他断断续续听到了“回娘家”、“分开”这些字眼。
等顾景峰和我商量完。
我一开门就看到顾宇红着眼睛。
“小宇...”
话还没说完，他就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不要问了，我要跟着妈妈！我和豆豆都跟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我：......
顾景峰：.........
很难跟孩子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娘家那天，本来我该独自离开。
可顾宇哭得太伤心了。
“妈妈，呜呜...你别走，我...我去卖报纸养你。”
他前段时间看了个励志故事。
没想到还记在心里。
最后没办法，只能带着顾宇回到老家的小瓦房。
房子虽然破旧，但胜在清净。
我没再请保姆。
每天和顾宇一起收拾家务。
说实话，好久没体会到当恶毒后妈的快感了。
而顾宇不但没有不适应，反而变得更加努力。
他说：“妈妈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
都说过这是演戏了。
以后看小说还是藏好点吧。
小瓦房虽然简陋，但住着很舒服。
我正吃着自己做的辣条，满足地叹了口气。
顾宇看着自己的青菜粥快哭了。
“妈妈，你在吃什么呀？”
“在吃苦。”
“可是闻起来好香...”
“这是大人的饭菜，小朋友吃了会长不高。”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那背背九九乘法表给我听。”
顾宇：o(╥﹏╥)o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作为后妈，总要保持点威严。
不过糖水倒是可以给他喝一口。
嘿嘿。
......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把各种菜都做腻了。
顾景峰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当他来家里接我们时，我正在择菜，腾不开手。
就让顾宇去开门。
没想到他见是顾景峰，眨着大眼睛问：“这位同志，您找谁呀？”
顾景峰：......
这称呼虽说也没错。
但，“爸爸这个称呼，你是不是忘记了？”
12.
“妈妈，外面有个陌生人，我们赶他走好不好？”
父子俩又闹矛盾了。
我嗯了一声，继续择菜。
顾宇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了房间。
顾景峰跟他谈了好一会儿，总算把小家伙哄好了。
最后顾宇说，“要原谅爸爸也行，得请我吃好吃的。”
“想吃什么？”
“我要吃苦！”
于是顾景峰进了厨房，挽起衬衫袖子，为儿子精心烹制了一盘苦瓜炒蛋。
顾宇：呜呜呜，不是这个意思啦！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顾宇已经步入高中生活。
这些年，我坚持贯彻恶毒后妈的管教方针，绝不让他过上奢靡的生活。
这天，他说放学时要带个同学回家。
我点点头，系上围裙准备下厨。
“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个拿手菜。”
顾宇眼睛一亮，连忙道谢。
我笑着挥挥手，“不是保姆阿姨做不了，只是我想表达一下心意。”
...
顾宇进门时，我正在给豆豆喂食。
这只金丝雀正在笼子里欢快地蹦跳，想要更多的小米。
见我不为所动，立刻转头朝顾宇叫唤。
顾宇把书包放下，轻轻逗弄着豆豆。
随后向我介绍身后那位拘谨的少年。
说这是他的同学，林恒。
哦，林恒。
我点点头。
等等！
“哪个恒？”
“阿姨好，是永恒的恒。”
我靠！这不就是男主吗？
我的好儿子，怎么把男主带回家了？
后来才知道，林恒是转学生。
入学第一个月就把顾宇的年级第一给抢了。
两人从此在学习上较上了劲。
这次邀请林恒来家里，其实是想探探对手底细。
可吃饭时得知林恒妈妈病重，他打算读完这学期就去打工。
顾宇内心不忍。
主动提出要帮助林恒。
“等你学成归来，再报答我们也不迟。”
我：...
大反派要把男主收为己用了。
未来呼风唤雨的男主，竟要欠下这份人情。
这合适吗？
但看着顾宇期待的眼神，联想到林恒的困境。
我实在无法开口拒绝。
罢了，我只管做好恶毒后妈就行。
旁人的命运，轮不到我来操心。
于是我说，“行，不过要从你的压岁钱里出。”
顾宇：嗯？
呜呜呜
很快到了顾宇高中毕业的日子。
我作为恶毒后妈，也面临着最后的挑战。
我偷偷藏起了顾宇的护照和签证材料。
系统表示，我此前的小动作他可以网开一面。
唯独这次。
【如果你不按照人设做出相应行为，会直接死亡。】
我想起前两天拿到的体检报告，只好狠下心来。
原本顾宇已经准备好去国外深造，现在却不得不留下来。
但好消息是，国家恢复了高考，他可以参加高考继续深造了。
13.
我问系统，原文里有没有特定去向。
系统说没有，但我必须阻止他出国。
我看着顾宇焦急地翻箱倒柜找护照，心中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唉，相处这么久。
我终于做了一回真正的恶人。
顾宇对我的小动作毫不知情。反而认命地参加了高考。
想必是考试结束，闲暇时光多了。
每天对我嘘寒问暖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替他爸管起我来。
“这么热的天别喝凉水。”
“阿姨刚拖完地，你等会儿再过去。”
“豆豆我先照看着，你最近少操心。”
我心里一紧，莫非他察觉了什么。
“臭小子！我要告诉你爸！”
顾宇挺直腰板，“我爸出差前特意交代的！而且，正好我放假了，也不能给你带零食了。”
我：...
讨厌鬼。
毕竟做了亏心事，我心里有愧。
但同时又很不是滋味。
恐怕这就是通知书寄到前，他最后的温存了。
...
到了出成绩那天，顾景峰特意连夜赶回来。
我们一家焦急地等待着邮递员。
我因为心虚，格外紧张。
顾景峰无奈地看着被我抓得发白的手。
“晚晚，我这手快断了。”
我讪讪松开。
最后等了好几天，录取通知书才姗姗来迟。
是班主任亲自送来的。
他以微弱优势胜过林恒，斩获理科状元桂冠。
同时，我藏护照的事也被他发现了。
他红着眼眶看着我。
我别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含着泪吃完饭，好几天都不愿搭理我。
当顾宇作为杰出校友返校演讲时，学校特意邀请了我。
我思虑再三还是去了。
依着他的性格，多半会当众揭露我的所作所为。
但既然做错了事，受到惩罚和指责也是应该的。
我坐在第一排，看着聚光灯下神采奕奕的少年。
强忍住眼中的酸楚，静待命运的裁决。
14.
没想到顾宇演讲的开场白竟是这样。
“我要感谢我的母亲，是她教会了我勤俭节约与关爱他人，将我从温室里拉出来，挑战不可能！”
我愣在座位上。
“从小她就教导我独立自主，让我学会照顾自己。她让我看的书充满智慧，培养了我独特的思维方式。她带我参与家务，让我明白责任和担当。她教我照顾豆豆，让我懂得生命的可贵。她用行动告诉我，永远不要轻言放弃...”
我呆呆地听着。
顾宇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的好。
这哪里像什么优秀毕业生演讲，简直成了我的表扬大会。
演讲结束后，众多家长蜂拥而至，纷纷向我讨教育儿经验。
我一脸茫然，被父子俩护着离开了报告厅。
后来我才明白，顾宇从未怪过我。他知道我不想让他出国，就专心参加高考。
他想用这种方式成全我的良苦用心。
没想到，我阴差阳错帮他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这时，系统突然开始倒计时。
【统子，谢谢你一路相伴。】
系统：【也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豆豆，祝你们以后幸福。】
我怔住了。
直到看见父子俩擦着汗水向我挥手。
阳光正好。
我轻抚着日渐隆起的腹部。
所有看似意外的相遇。
最终都变成了，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