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月脊背挺直，目光沉静地落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将各种要求一一道出。
“第一，项目的绝对主导权和科研方向的决定权，必须在我手中。裴氏作为资方，享有知情权和收益权，但不得干预具体研究进程。”
江盛月眸光微动，滑过李秘书的表情，对方像个无情的记录机器，脸上并无特殊的神色。
“第二，我需要一个符合国际最高标准的独立实验室空间，设备清单我会随后提供，所有设备由裴氏负责采购或租赁，仪器维护和耗材供应必须及时到位。”
李秘书唇角含笑，边记边点头，“裴总对于此次项目相当重视，一定会给您提供一个绝对满意的环境。”
江盛月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眼神变得越发坚毅锐利。
“第三，我希望可以采集裴宸先生和裴祈年的近期血样，进行必要的数据分析。”
李秘书心头猛地一跳，一直平和的表情浮现出一丝为难。
这种涉及自家老板及其继承人的生理数据，他这个做秘书的，是百分之一万不能应下任何一句的。
“江小姐……”李秘书放下手中平板。
“还有其他要求吗？”他没应下也没否决，只是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江盛月也不急，姿态闲适地将一份打印好的《初步合作意向书》推到李秘书面前。
“其余的要求，以及相关细则都在这上面了。”
李秘书赶忙双手将资料接了过去，“请给我点时间阅读一下。”
江盛月右手掌心向上，十分友善地示意李秘书自便，她不是什么规矩很多的人。
李秘书低头认真阅读着条款，江盛月突然开口：“刚刚我提的那三条，是这次合作的基准，我是不会让步的。”
哪怕刚刚和裴宸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她也感受到了裴宸的不对劲。
明显病态的苍白，声音里的虚弱，还有眼神里的恍惚。
裴宸遭遇车祸一事，也过去好一段时间了，在专业的营养团队的照顾下，他不该是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
联想到血痕的检测结果，江盛月越发坚定了要拿到裴宸和裴祈年的血样的决心。
“江小姐，我相信您和裴总会商讨出你们都满意的结果的。”
李秘书突然感觉有点如坐针毡，这位看着和先夫人一模一样的江小姐，完全不是那种绵软的性子，相当强势啊。
他现在也不敢多应什么，只能说点没什么用的车轱辘话。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余李秘书手上资料的翻页声，以及江盛月指尖在键盘上偶尔的敲击声。
好在不多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在炎热的夏季，裴宸身上竟然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被佣人推着轮椅进入了书房。
“抱歉，让江小姐久等了。”
裴宸似乎想挺直脊背，却很快又滑了下去，最后只能无奈地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
江盛月顺着声音望去，只觉裴宸的状态比她刚刚感受到的还要糟糕。
本该合身的衬衣因为快速消瘦的身形显得有些肥大，一张俊脸写满了疲惫，眼下的青黑仿佛在不停地吸食着他的生命力。
他眨眼的动作很缓慢，而后温柔地在唇角绽开一个笑意。
睫毛微微颤抖，好似有蝴蝶轻盈地落在上面，也许一个不注意，就会无声无息地变成花朵的养料。
“裴总如果身体不适的话，我们就长话短说，剩余的事情我和您手下的其他人沟通就好了。”
江盛月偏过头，不愿再看裴宸一眼。
她总觉得，哪怕是呼吸眨眼这么轻柔的动作，现在的裴宸都会碎成一片一片的。
裴宸示意身后之人将他推至桌前，他则近乎痴迷地望着江盛月的模样。
阳光透过精心调整的窗帘缝隙，在她侧脸勾勒出冷峻而优美的线条，跟记忆里的天差地别，却同样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李烨，你们都下去吧，在门口守着，别让其他人靠近。”
李秘书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其余人有序地退了出去。
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李秘书感觉自己狠狠松了口气，总算是让自家老板成功见到想见的人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欣喜的情绪，只能感觉到悲伤的洋流包裹着自己，嘴里胃里一阵一阵泛着苦意。
裴宸将桌面上的《初步合作意向书》拿过来认真地阅读起来。
江盛月的重点要求，都在刚刚被李秘书做好了标记，他很快便了解了江盛月的诉求。
“其实，除了要采血这件事，你其他的要求就算不说，我也会按照你提的这么做的。”
裴宸将意向书合了起来，“毕竟，我在医院见你那天，就告诉过你了，这个项目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又怎么会想着去为难你呢？”
他的声音飘飘悠悠，似云朵般飘落。
只是那双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江盛月摆在桌面上的手指一根接一根攥成拳，她沉默半晌后，突然起身走到了裴宸面前。
“裴宸，你能看清吗？”
她伸出手在裴宸面前晃动了几下，明暗交错中，裴宸的瞳孔缩了缩。
“当然能看见啊，我伤到的是腰，又不是眼睛，你就别瞎担心了。”
裴宸的情绪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看自己孩子胡闹的纵容。
江盛月眉头越锁越紧，最后蹲下身去，认真地询问道：“裴宸，你最近有主动服用精神类相关的药物吗？”
裴宸垂眸看向蹲在他身前的江盛月，唇瓣开合：“只是一些助眠药物和止疼药。”
他扶在轮椅扶手上修长惨白的手指，珍而重之地将江盛月耳畔的发丝拂至耳后。
他的指尖停在了江盛月脸颊几毫米的位置，始终没敢触碰她。
“只要我不去碰你，你就不会消失了，是吗？”
他低声喃喃着，仿若眼前的活人不过是幻象，而他在自顾自地呓语。
好凉……
哪怕裴宸的指尖并未触碰到江盛月的脸颊，她也能感觉到对面传来的冷意。
这人身上还搭着薄毯，手怎么能冷成这样？
不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般的助眠药所能造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