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天幕带着浓重的压抑感，一片素黑的墓园里弥漫着心怀鬼胎的哀伤。
裴宸，裴母以及裴祈年站在人群的最前列，神色悲戚，随着葬礼司仪的话语做着动作。
裴母在泪水从葬礼开始到葬礼结束都没停过，裴宸却截然相反，安静沉默，连带着眼神都是木然的。
周围的宾客都面带惋惜地同裴宸，裴母交流着，话语间时不时夹杂着想要同裴家攀关系的意思。
裴母都圆融的一一回应，裴宸则是冷漠地偏着头，连句话都不愿说。
“他们夫妻俩，十年婚姻，感情甚笃，盛月这孩子一去，留下阿宸一个人，一时之间实在是接受不来。”
裴母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帮裴宸解释着。
不论是以什么心态来攀谈的人，听完这番话，都只会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裴宸的冷淡。
“挚爱离世，裴总能强撑着精神来主持葬礼就已经不容易了，这般真情厚意，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裴母含泪点头致意，对方便也识趣地赶快走人，不再多交流。
待出了墓园，刚刚被裴宸刻薄了的气就涌了上来。
“人死了在这儿装上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之前裴太太受过他几分优待？弄得好像我们都眼瞎耳聋一样，根本不知道他做得那些混账事。”
同行之人赶忙劝阻：“要发牢骚回家说，这来来往往的时不时就有人路过，你要是还想和裴氏合作就闭嘴。”
刚刚发火那人，立刻收声，哼哼唧唧几句，“知道了，我就是气不过他用这种没人信的理由，给我摆脸色。”
同行之人白他一眼，拉着人赶紧往车里走，“你又不跟人家睡一个被窝，真真假假你哪里分得清，跟裴氏合作才是正经事，裴太太的事如果对项目合作没益处，你以后少提。”
……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墓园的各处上演着，没有几个人在真得为江盛月的离去悲伤。
直到墓园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裴祈年抓了抓裴宸的衣角，眼神有些恐慌地看向裴宸。
“爸爸，他们都说妈妈死了，被装在刚刚那个小盒子里了，是什么意思？”
裴宸冷冻着的神情终于破开一条口子，蹲下身看着裴祈年，眼神忧伤，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裴祈年焦急地捏住裴宸的衣袖，“爸爸，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裴母被裴祈年这话问得心碎，赶忙将人抱起来搂在怀里，“好孩子，你还有爸爸，还有奶奶，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爱你的。”
从江盛月出事开始就一直迷迷糊糊的裴祈年，终于清楚的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把脸埋在裴母的脖颈里，开始放声大哭，“我是个……没妈的……孩子了。”
裴祈年哭得撕心裂肺，让情绪本来已经麻木的裴宸都有些红了眼圈。
“裴总，我能和你谈谈吗？”陌生的女声在裴宸耳边响起。
裴宸转头望向对方，是个长相明丽，气质孤傲的姑娘，一身黑色素服合身得体，给有些艳丽的眉眼增添了一抹稳重，更显端庄优雅。
“我是您太太的学妹沈妙容，如今裴氏和沈氏合作的新药项目就是我和学姐在跟进。”
裴宸脑子一转，很快就抓取到了相关信息。
“你是沈总的女儿吧，谢谢你来悼念月月，她结婚以后全身心扑在家庭上，很少和同龄的朋友走动，你来送她最后一程，她在天之灵应该会高兴的。”
沈妙容将手中的礼物送上，“这是老师和薛教授特意交代我送来的，学姐是位很优秀的研究员，她的离开，我们都很惋惜。”
这是裴宸今天第一份亲手接下的礼物，那是装在档案袋里的一沓论文报告。
“虽然学姐未能全程参与项目，但是，项目进度能提速，学姐在其中出力不少，薛教授让我把她的劳动成果带她给她看看。”
裴宸打开纸袋，看着作者栏里其中有一个名字就是江盛月，他翻到最后的致谢，薛教授也专门提到了江盛月的贡献。
言辞恳切真挚，字字欣赏，句句惋惜。
欣赏她优秀的天赋，敏锐的洞察力，同时也惋惜她浪费的时光以及早逝的生命。
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如果没有他和裴祈年，江盛月在科研界该是一颗多么闪亮耀眼的星。
这么多年，是他耽误了她，不光消磨了她的青春，蹉跎了她的爱意，还耽误了她的前程。
沈妙容也不多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裴宸落泪。
直到裴宸情绪恢复正常，她才贴心地递上了手帕。
“逝者已矣，节哀。”
裴宸将眼泪拭去，对着沈妙容点头致意，“有这份送别礼，月月的遗憾也少了一分。”
沈妙容点点头，再次接话：“学姐这个情况，肯定没办法继续参与项目进程，既然是裴沈两家合作，如今项目就由我来全权负责，裴总觉得如何？”
裴宸心里泛起微妙的不爽，虽然因为他的拖延，江盛月从死亡到发丧入土中间隔了两周的时间。
可是，如今就在江盛月的墓前，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沈妙容见裴宸不应自己的话，也不着急，继续说道：“学姐之前为这个项目呕心沥血，我只是想快点完成，让她的心愿圆满。”
“现下两家合作，如果一直不定下新的总负责人，只会让项目分歧不断，进度严重受阻。”
裴宸静默地看向沈妙容，并没有丝毫担忧的样子。
沈妙容沉默一瞬，再次开口：“项目完成那日，学姐的姓名一定永远和我平等的出现在每一个地方。”
裴宸伸手，“拿出来吧。”
沈妙容一时怔愣，没有动作。
裴宸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新的授权任命合同啊，你爸那边肯定早就签好了，就等着我点头了吧。”
沈妙容赶忙打开另外一个档案袋，将里面的文件夹取了出来。
裴宸飞速过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而后看到了签名的位置。
“把你刚刚说得那句话加进合同里。”裴宸将文件夹递还给沈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