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太后的问话,秀姑犹疑了一下,却是恭敬的说道:“自古以来,后宫便不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这,并不关于是否有哪位娘娘专宠,而是失宠的人太多,不能受宠的人太多。所以,想要后宫有所平衡,并非是要抑制哪一方的势力,而是要有两股可以相持衡的势力才好。”
难得见秀姑说这么多的话,太后只是看着秀姑,并不言语。其实,秀姑所说的话,太后并非是不能了解,这也是当初她会同意两宫皇后的原因啊!
林君笑无权无势,却也不会干预前朝之事,不会影响到赵承凤的帝王大业。而她却是受宠,故而可以稳定东宫。
而楚天娇,贵为楚国公主,即便不受宠,也将会因为身份的缘故,可以让西宫的人安心。毕竟,在后宫之中,没有权势,是无法驰骋天下的。
何况这两位皇后,都育有了皇家子嗣,且都是公主,更加的可以持衡。
若是未来,有人能诞下皇子,那么便会打破这份平衡,这也是太后所一直担忧的。所谓有一利,必有一弊,林君笑与楚天娇的存在,便是这般的情景。
可是,若是没有林君笑的牵制,当真用楚天娇的心头肉做了药引,且在她的生命安全的情况下,那么这个后宫岂不是将由楚天娇一人独大,进而引起更大的波动来?
但是,若楚天娇出了事情,那赵国和楚国的邦交将会就此搁置不说,还可能会兵戎相见!
可若不用楚天娇的心头肉做药引,那么无论用哪一个妃嫔的心头肉做药引,那么结果都会与现在一般无二,赵承凤仍可能会专宠别的女人。
若是如此,倒不如是林君笑了。至少,林君笑没有任何的背景在,是不会牵动着赵承凤的前朝的,更是一个可以用生命去爱着赵承凤的女子!
思量着,太后的眉心逐渐的折成了褶痕,心思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赵国的后宫,当真就永无宁日吗?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是太后所不乐于见得的,她必须要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见太后愁眉不展,秀姑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了太后身后,抬起手臂来,以轻柔的力道为太后送着筋骨。每每在太后心思惆怅的时候,秀姑都是用这样的方式为她解乏的,以无声的方式来给太后舒缓压力。
近三十年了,秀姑总是那么的了解太后的心意,这也是她能留在太后身边的重要原因之一。
“秀姑,哀家是不是对林君笑有失公允?”在秀姑的按摩之下,太后的眉头逐渐的松开,显然是心思已经平和了。
“太后娘娘做事,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奴婢不敢妄言。”秀姑恭敬的答道。
听秀姑如此的谨慎言辞,太后缓缓的睁开双眼,拍了拍秀姑的手,将她拉直身前,让秀姑坐在身侧,说道:“你是跟在哀家身边的老人了,这些年来,你与哀家经历过的事太多,哀家亦是什么事都不曾隐瞒过你,对你更是放心的紧。若说这个世界上,哀家最亲的亲人,便是皇帝和凤翔,以及哀家的那两个孙女。可是,哀家能交心的人,却只有你一个。”
“是太后娘娘垂爱,能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是秀姑的荣幸。”秀姑说着,颔首以对,即便是在太后如此说亲近的话时,秀姑仍是谨守本分。
“哀家从未把你当作下人来看,只是你的个性太过拘谨,总是以奴婢自居。有时候,哀家也会因为这个而生你的气,可也知道你这么做自是有你的道理,毕竟宫中不必寻常人家,做事留神总是对的。但是,秀姑啊,你可知道哀家这些年来,一直对你心存愧疚。若不是哀家当年的情况,需要你的帮扶,也不会在你可以出宫的时候,自私的允许你留下,才误了你的终身。身为女子,你老无所依,要哀家如何能够对得起你呢!”太后语重心长的说着,握着秀姑的手微微的用力,却不足以将秀姑弄痛,而是在表现着她对秀姑的在意。
听着太后的话,秀姑轻轻的笑了起来。尽管秀姑的笑容有些僵硬,可却不难发现那是出自真心的笑容。
只是,在宫中太多年,为了求生存,秀姑做事低调,为人谨慎,连笑容这个本能的反应,也几乎忘的干净了。
见太后说出这样的话,秀姑心中是暖暖的。太后的心思,她不是不了解。
只是,当年太后还是不得宠的妃子时,她便伺候在太后身边,而那时她是地位最低下的宫女,若不是太后对她的维护,她早已经被其他妃嫔给害死了,而因为救她,太后却受到了责罚。
就凭着太后曾经对她的这份宠爱,秀姑如何能在太后最艰难的时候离开,哪怕那份自由是她所向往的。
但是,能留在太后身边报恩,才是秀姑心中所最为重要的。
“太后娘娘对秀姑的一番心意,秀姑铭感于心。只是,秀姑早已看透了这世间的男子,无非是薄幸或自以为大,根本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与其嫁给一个不一定会照顾终身的男人,倒不如一个人的好。”一生未曾嫁过人的秀姑,说起话来,竟是如此的悲凉,好像她已经经历过多少的情结似的。
“哀家知道,你会说这些话,无非是被这后宫的无情所造就的。但是,哀家始终认为,一个女人,应该成亲生子,否则便算不得是完整的女人,都是哀家害苦了你。”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浮现泪痕,握着秀姑的手也不觉得又紧了几分,却笑道:“虽然你不曾嫁人,可却陪着哀家一同经历了一个女人可能会遇到的一切,远比你自身去经历还要惊险几分,是哀家对你不起啊!”
听太后这么说,秀姑低叹一声,回握着太后的手,说道:“是奴婢有幸,可以陪着太后走到今天。有太后对奴婢的疼爱,奴婢这一生已然无憾。若非是太后娘娘,奴婢根本不可能活到这个年纪,又怎可能有什么机会去嫁人生子。太后娘娘不必再对奴婢觉得愧疚,是奴婢硬是要留下来,要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奴婢这一生,就连亲人也未曾替奴婢的出路做过考量。而奴婢的命,在家人眼中,也不过就值那几两的银子,是可以换得一家人温饱的物件而已。在后宫之中,更是没有人把奴婢当作人看。说句大不敬的话,是太后娘娘把奴婢当作自己的姐妹来看,让奴婢知道即便是下等人也可以活的像个人。这一生,奴婢最幸运的就是当初可以跟随着太后,否则奴婢的一生也不过就是个没人会知道的悲剧。”
“怎地竟说的这般伤心来。”见秀姑越说,越是心酸,太后轻笑了一声,岔开话题说道:“这宫里,就只有你我两个老人了,咱们不说这些心酸的事情了。不管怎样,再大的风浪,我们都挺了过来。无论别人怎么看待哀家,但哀家知道,你一直是最懂哀家的。”
“太后娘娘的路,奴婢一直跟随在身侧,自然是懂得太后娘娘的。只不过,皇上那时年幼,又被太后娘娘保护的太好,所以不曾知道忍心的险恶,才会觉得太后娘娘是险恶的,而国舅爷更是一直在宫外生活,又不曾涉足官场,自然也是不懂得这里面的复杂和黑暗。若是他们有什么不能理解太后娘娘的地方,太后娘娘也无需去计较。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有时候活着,是最不能自主的。”秀姑说着,语气沉重了几分,仿若这个人世间就是枷锁,套的她很累。
“嗯,或许他们会有懂得哀家的一天。只是……”那时候哀家或许已经不在了,看不到了吧。太后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并未说出口来,有些事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更加的难过。
看着太后一脸的苦涩,秀姑站起身来,转身到柜子里取出一件软被来,放在了软塌之上,扶着太后躺下之后,这才给太后盖上。
“太后娘娘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很多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太后娘娘何不看看情况,再决定如何处置,免得将来会后悔。”为太后整理好之后,秀姑在一侧说道:“快到午膳了,奴婢去御膳房看看,今日为太后娘娘所准备的膳食,是否合太后娘娘的口味。”
“嗯,去吧。”太后闭着眼睛,对秀姑说道。
太后此刻,是真的累了。世人皆以为,她是不可一世的,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贵之人,可有谁知道太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权衡之后所做的。
即便是世人都不能理解太后,但秀姑却知道,太后看似霸道,看似独权,可她所做的事,却都是将骂名留给了自己,给成全了今日的赵承凤。
不过,很多事情,却是连赵承凤也不知道真相的,因为太后不忍她的儿子心痛。
就林君笑的例子而言,若是太后当真那么容不得她,林君笑岂会活到今天?若是太后真的那般狠毒,那么连小莫愁也不会有机会活到今日,她岂能不去怀疑小莫愁的身世,允许一个可能不是她孙女的孩子活在她儿子的身边,叫她皇奶奶呢!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便只有太后自己心里知道,只有陪在她身边的秀姑,心里明镜似的,却不能对外人言。
也许,太后的这一生,都将要把所有的心事隐藏在心底,哪怕是惹来无数的骂名,甚至是亲人的不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