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杀了谁?
窃书女子2025-12-02 17:382,470

  “是不是你藏起来的?”我突然恶狠狠向着虚空问,“喂——你回答我!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在哪里?我要看!”

  “你是说……说你的画像……”女人怯怯的,我恍惚看到光影结合一个形象,伸手一指,道:“在……在那里吧,也许……如果还在……我不敢动你的东西的……”

  “少罗嗦!”我恨恨道,“等我找到了卷轴,再来收拾你!”

  我就顺着她指的方向过去——那边一大堆古旧的书卷,在正午凄凉的天光下散发出一阵阵的霉味,灰尘狂舞。

  我照着这些陈年旧事狠狠踢了一脚,它们太古老了,脆弱的,坍塌,毁灭。

  卷轴露了出来——果然在这里!

  我迫不及待地展开——

  画上是我,系着釉白色的裙子,扎着瓦灰色的腰带,套着天青色的衫子,披流泉般的秀发,只漫不经心一倚,仪态万千。颜色像一只高贵的花瓶——花瓶,我只是礼物。

  右上角细瘦飘逸的一行字:

  “上林将军玩赏”。

  不用看左下角的落款,我也知道这是谁的字——我和他曾经写过多少柔情蜜意的书信,写在曳云轩有着一朵朵云彩的本白色信笺上?

  那下款是:

  “楚天写意”。

  我一阵眩晕,撞在了桌子上。

  “乓啷”砚台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墨汁淋漓地溅在雪白的墙壁上,像是血。

  “哇——”

  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喷在对面的墙壁上,刺目。

  嘴里的腥甜,像是一种药,麻痹了我心里的痛楚。

  “小姐——小姐——”丫鬟扶着我——而我就像僵硬的石头,只想沉身于金水河中,我和她一同摔倒在地上。

  崇樾二十九年,元宵节就快到了吧,我,身在上林苑。

  上林将军的理由是,我病了,不能回家去,元宵节时,我将从上林苑里上花轿,抬出去绕城一圈,然后再抬回来。

  什么理由,我都无所谓了,真的。

  因为那一天,陈永晔在收好卷轴后对我说:“叶小姐,这样的小人是不是不值得你想念?”

  其时,我已不能回答。

  他又接着说下去:“为了不让叶小姐再被他蒙骗,我已将他杀了!”

  啊,杀了!

  楚天已死了,我也不独活。

  “我也不独活!”我对丫鬟说。

  “小姐……小姐……”丫鬟不知所措。

  “拿……拿信笺来……曳云轩的信笺……磨墨……我要写字……”

  “小姐——”

  她是拗不过我的,我看来像是疯了,又像是鬼,我什么都能做出来。

  “年年元宵,今又元宵,元宵灯火重,又上几重霄?日日相见,今却不见,见面亦不识,何苦重相见?夜夜凭栏,今夜凭栏,凭栏遭风雪,泪湿白玉栏!岁岁今朝,今朝何朝,朝朝复暮暮,明朝是他朝……

  “元宵灯火,隔断九重霄;见面不识,枉然重相见;凭栏风雪,凭栏风雪,白玉栏杆湿,又化风共雪——朝朝暮暮,暮暮朝朝,挡不下明朝他朝,空把泪眼抛……”

  他死了!

  我不独活!

  可是——他把我献给魔鬼……他就死了,是他该死么?哦……我为什么这样伤心?

  我把信笺揉起来,毁灭那些云彩。

  全毁了——全毁了,我过往的一切,我和他过往的一切。

  那我为什么没有死呢?

  我愣愣看着墨水的痕迹——我竟然没有死?难道我还在盼望着什么?活着就有希望?

  我还有什么希望?

  事到如今?

  我冷冷的笑了——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还在这里?而上林将军呢?他又在哪里?混乱的元宵节,混乱的记忆。

  扯碎的纸片,纷飞,不是雪花,沾着不知何处的血——或许是我的,也可能是他的,说不准是什么人的——飘散了,就像爆竹衣子,劈头盖脸,铺天盖地而来。

  飞散,然后坠落。“卜”的一声,落在我的花轿上,打着旋儿,一阵小风,掀起轿帘儿的一个角。

  我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人群——黑压压,只有脑袋和头发,没有五官。爆竹衣子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长街如同血肉模糊的战场。

  好得很,血肉模糊。

  上林将军是马上建功的,如今,杀了太子,他也等于在马上得了天下——所以,战场,他该在战场上娶妻。

  妻子当穿上浴血的嫁衣——为了被出卖的身体。

  当涂上泪血的胭脂——为了出卖自己的情人。

  当抿着咳血的朱砂——为了已经生死永隔的情缘。

  还要——指甲染上凤仙花汁,血红,像刚刚杀了人一样——

  杀了人,杀了谁?

  明亮的天光,照着我袖子中微微露尖的匕首——

  杀谁?杀谁?

  我该杀了谁?

  毫无疑问,我该杀了上林将军陈永晔。

  “陈永晔呢?”我问李妈,“陈永晔那个魔鬼在哪里?”

  李妈注视着我,对我的一切问题习以为常。

  “没有陈永晔,夫人。”她回答,“没有这个人。”

  这简直就是我所听过的最可笑的回答——没有陈永晔?那么我是谁的“夫人”?住在这上林苑里,没有陈永晔?谁住在这上林苑里?

  “没有这个人,夫人。”李妈重复说。

  “混帐的死老婆子!”我想不出什么恶毒的诅咒——哦,她和这个女人,女鬼,一定是一伙的,她们和陈永晔是一伙的!

  陈永晔,你还要把我困在这里吗?

  你以为你还能把我困在这里吗?

  事到如今,当我一切的记忆突然回来时,你妄图继续把我困在这里吗?困在这个闹鬼的房子里吗?

  你让我看起来像是一个疯子。

  你安排出这些古怪的事件。

  你很高兴你得逞了吗?

  啊,你就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

  那张脸孔骤然变得清晰了,好像近在眼前一样——满脸横肉,上林将军陈永晔。

  我这就去,杀了他!

  现在没人能拦下我——当初有人拦吗?

  一些片段在我眼前闪回,雪亮而模糊——我用匕首,向刺下去,刺下去,中了没有?不知道。

  但总之现在没人拦,我就去杀了他!

  我的手里有一把匕首,就是当初坐在花轿里是,握的那一把。

  紧握着——

  前厅,后厅,花厅,东暖阁,西暖阁,藏书阁,抄手游廊,九曲回廊,望雪长廊……

  我踢开一扇一扇的门——陈永晔,不管你在哪一扇门后,只要你出现,我一定杀了你,一定!

  那些门都在我面前凄凉的洞开,尘封的往事并不出来——发霉的味道,喜气洋洋的悲伤——这里,怎么全都空荡荡?

  “陈永晔!陈永晔你给我出来!”

  我的声音在上林苑回荡。

  从正午到黄昏,我如同鬼魂,飘忽,荡漾——不,这些动作太轻柔,我神智不清,神经叨叨,癫狂。

  我找遍每一个角落——陈永晔,他怎么没有踪影?

  前庭已经搜遍了,再往后,就是祠堂。

  祠堂——那通常都是鬼魂出没的地方。但我有什么好怕的?陈永晔出现,我就叫他命丧当场!

  祠堂的大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推开的时候,扯破了蜘蛛网。

  我踏进去——脚跟,脚掌和脚尖。

  昏暗的天色,祠堂里没有灯,乱七八糟的牌位,一个接一个。

  好一个没心没肺的陈永晔!我想着,自己家的祠堂样破败,连祖宗都不要了,难怪做佞臣。

  什么也看不清,哎——

  我的手里突然有了烛火。哪里来的?谁管?谁在乎?且擎着,照着,寻觅着——陈永晔,你可藏身在这里?

  几只不知死活的耗子从我脚边跑过,尖声怪叫。

  灰尘在我头顶上扑簌簌落下——哎呀,迷了我的眼睛。

  我看不清了,恍惚是灯灯明亮,灯灯朦胧的元宵节。

继续阅读:第八章: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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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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