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有多复杂?复杂到成年人自己有时候都看不透彻。
电椅这种东西我只在国外的电影里见到过,没想到在雾隐医院里也能看到这东西。据说用电椅来治疗精神类的疾病在很久之前的精神学科的领域里是很主流的方式。
电椅组装完毕之后,那个医生问胡医生:“老胡,这个该不会搞出人命吧?”
胡医师摇头说:“这个东西我们谁都没用过,不过就算是弄死了这个病人也没关系,这件事是上面决定的,自然有上面的人给我们兜着,大不了就按照意外来处理好了。”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做这一切,这完全就是没有把我当成人啊。
胡医生解开了我身上的皮带,但是又绑住了我的双手,看来他们也很忌惮我。
两个人拉扯着把我按在了电椅上,用电椅上的装置固定了我的双手和双脚,还给我戴上了一个像铁箍一样锈迹斑斑的东西。最后还在我的身上淋了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别的液体。
冰冷的液体从我的头上淋下,好像给我浇醒了。我慌忙大喊:“等一等,等一等!”
那个医生听到我大喊大叫,不但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加快了许多。胡医师也冷冰冰地说:“等?等一下你就知道什么叫过瘾了,到时候你连意识都模糊了,还不是我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我赶紧说:“我知道错了,我说,我全说。你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其实你们是了解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就在几分钟之前,邬先生给我出了个主意。
邬先生对我说:“小伙子,无论等一下这个姓胡的医生回来要对你做什么,你都要主动告诉他,你打算交待问题。”
我说:“大爷,您让我交待什么呀?我知道得可能还没有您多呢。”
邬先生神秘兮兮地说:“小伙子,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说,这才是他们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他们需要你嘴里的信息来救命,救那两个人的命。”
我好想是有点明白邬先生的意思了,我问:“大爷,那我应该怎么说?”
邬先生说:“你先稳住那个人,然后随便说点什么就说是解药好了。”
我为难地说:“瞎说呀?我化学学的也不好,万一说漏了怎么办?”
邬先生笑着说:“小伙子,你可不要往枪口上撞啊,这些医生可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要是乱说一气,搞不好一开口就被识破了。”
我急得都不行了,躺在这里被束缚住,简直度日如年啊,我急着说:“我说大爷,您就别在这里打机锋了,赶紧说说我该怎么办吧。”
邬先生说:“你要绕得越偏越好,但是还不能出圈,你可以告诉他一个中药的药方,他们这样的人,骨子里是瞧不起中医的,所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你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说:“大爷,这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估计用不了几个小时他们就会发现我是在胡说八道地戏弄他们。”
邬先生说:“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看起来这么严重。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吴小兰在给你展示她的实力,那么她也一定会知道,那两个人出了事情,你的嫌疑一定是最大的,如果你被控制了,那么就没办法在明天和她见面了。她要是真的想和你合作,这样的失误是一定不会出现的。所以你相信我能拖则拖,也许会有转机。”
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邬先生果然是个高人,看问题总是能透过表面现象抓住内在本质。我说:“我明白了大爷,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邬先生告诉了我那个中药方子,时间虽然短了些,我也只能是能记下多少就记下多少了。
这就是我和邬先生商量的计划。听到我打算全盘托出,胡医生和另外一个医生互相对望了一眼,我能看得出来,他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种电椅虽然说是医疗器械,但大家都清楚,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和刑具没什么区别,再加上谁都说不准这玩意儿在雾隐医院的仓库里放置了多少年。这要是真的用在了我的身上,难免不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稍有不慎就真的把我这条命交代在这儿了。
胡医生说:“二十一号,你看起来和其他病人不一样,你应该是个清醒的人,算你还识时务,现在说出来不算晚,如果真的害死了代理院长,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想说也来不及了。”
另外那个医生已经拿出了本子,对我说:“说吧,解药到底是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说:“好,我说,你们可千万要记好了。黄芪、党参、菟丝子、白术、白芍、杜仲、桑寄生还有狗脊各十二克,黄岑和苏梗各九克。这副药需要文火慢煎,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喂病人服下,很快就会见到效果的。”
胡医生从那个医生手里接过本子,看了看记在上面的各种中药名称,他问:“这是中药的药方?”
我点了点头,说:“没错。”
胡医生狐疑地看着我,说:“二十一号病人,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了。这些东西混在一起能有什么效果?”
我说:“你这是对中医有偏见,况且这的确是能救那两个人的命的药,如果你不信的话,就撕掉算了。”
胡医生还想说什么,另外一个病人劝他说:“还是试一试吧,不过先把这个药方拿给我在中医院的一个老同学看一下吧,免得再弄出别的麻烦来。”
胡医生点了点头,他冲着我挥了挥手里那张药方,说:“这就是你们下毒的证据,如果要是管用的话,你们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说着两个人就走出了病房,把我就丢在了这里,虽然我被牢牢困在了这个电椅上,但说实话这个姿势要比躺在床上让人绑着可舒服多了。
这家伙真是讨厌极了,这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邬先生这个时候也趴在外面的气窗前,目睹了病房里发生的一切。我和邬先生对望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小人!”
我问邬先生:“大爷,现在怎么办?”
邬先生说:“等。”
我说:“我总得做点什么呀?否则我会疯掉的。”
无限说:“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求多福了。”说着,邬先生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继续说:“时间不早了,估计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快要到了,我就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我多想让邬先生一直陪着我,可是我清楚,我们都身不由己。我咬着牙说:“大爷,要是我能挺过这一关,我再和您请教吧。”
邬先生点了点头,说:“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安慰。
邬先生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坐在电椅上,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人理我,更没有人来给我送饭,但是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在意的其实是青胭。把青胭牵扯进这件事里是我始料未及的,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牺牲我后半身的自由也不愿意让青胭受到半点伤害。
我以为我会在煎熬和忐忑中度过这难捱的下午,可没过多久我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紧接着困意难以抑制地袭来,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有睡意,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钥匙插在锁孔里拧动的声音。我猛然惊醒,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我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我下意识地去看墙上的气窗口。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应该是到了夜里。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可是现在不是纠结我睡觉时间长短的时候,我才那两个医生一定已经发现我给的药方是假的,我捉弄了他们,现在他们一定会给我颜色瞧瞧,搞不好会直接启动我身下的这个电椅,到时候可就是真的九死一生的局面了。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想如果我现在认错的话,也许能让对方消消气。当然我也知道效果未必会理想,可我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那样才不会显得的放弃了一切希望,只是在这里坐以待毙,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用尽浑身解数去抓住它。
我大声喊:“对不起,我不是想骗你们,可是我解释过了,我和这一切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你们不相信,我没办法才想出了那个主意。”
我感觉到了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我哀求说:“求求你别伤害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那只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嘴里虽然已经语无伦次地胡乱说着什么,但我心里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说不定几秒钟之后我就会被电死在这个古董电椅上。
我没有等到电流穿过身体的感觉,而是听到了手腕的地方传来了啪的一声脆响。
很快另外一只手腕的地方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双手可以自由活动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耳朵里听见了一个我既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小许啊,让你受苦了。”
我的脑子里突然轰的一下,一片空白。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对我来说就是可怕的烙印。我这才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这个人,我难以置信地喊:“副院长?你没事了?”
我真是没想到再来找我的人会是他,我还以为他都没办法挺过这一关了,毕竟之前那几个大夫把他和乔纳森的情况说的那么严重。
副院长神色古怪地说:“怎么,看到是我你好像很失望?”
这句话还真问到点子上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了,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我猜想乔纳森现在应该也康复了。理论上说我应该高兴才对,他们没事了,我的问题也就可以说得清楚了,也就不会在为这件事情被别人追究责任了。但是他活着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其实我一直有一种直觉,他对我是个威胁,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希望一个人死掉。
副院长晃了晃自己手里拿着的一张纸说:“小许,这个方子听说是你给我开的?方子倒是好方子,只不过迟到了几十年而已。”
我没太听懂,就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副院长无奈地笑了笑,说:“这张保胎安胎的中药方子是谁告诉你的?”
我大跌眼镜,邬先生告诉我的那个药方竟然是有这种功效的,真是不知道他是在捉弄我还是在戏弄副院长。我说:“呃……这个说来话长,我是无意中看过的一个方子,你的人非说我是给你下毒的人,我要是不胡乱说一个,我可能就被电死了。”
副院长看了看我身下的电椅,有些厌恶地说:“这些都是前任院长管理不利,这种东西还在这里就是对雾隐医院的羞辱。”
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这样一个矛盾的态度,我把姿态放低,哀求一样地说:“你没事就好了,我从来都没有给你和乔纳森下过毒,你要相信我。”
副院长说:“本来我是怀疑你的,因为乔纳森出事的时候你和老邬都在场。但是现在我相信你是无辜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也中了招,我不认为你有这样的能力。”
我心说这家伙真是犯贱,不过他这么想也是对的,算得上是个明白人。
副院长说:“不是你的话,是老邬?”
我摇头,说:“我觉得不会是邬先生,他还以为是我干的。”
副院长皱着眉点头说:“我也只是问一问,老邬有这个本事但是没有这个机会。”
我明知故问地说:“那是谁干的?”
副院长说:“如果不是你也不是老邬,那么我想肯定就是冲着那批金子来的人。他们在我和乔纳森的血液里检测出了一种含有剧毒的药剂,如果没有解毒剂的话我们撑不过今晚了,但是就在刚才我还躺在ICU病房里,但是突然我就莫名其妙地康复了。我回复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我们中毒的情况,但是毫无头绪。能让我和乔纳森悄无声息地中毒,又能莫名地给我们解了毒,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起码不会是在雾隐医院里的病人。”
我问:“这有什么意义呢?”
副院长说:“敲山震虎罢了,那些为了金子来的人自然不希望我碍着他们的事,所以想让我放聪明点,我是死还是活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说着,副院长冷哼了一声,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只能趁我大意的时候让他们得意一下。”
我看到他分析得和现实偏离这么多,我就放心了。我顺势说道:“既然是这样,也就是说我现在没事了?”
副院长点了点,说:“我亲自过来和你把事情说清楚,难道还不够还你清白吗?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我赶紧说:“不会不会,我就当是那两个大夫和我开了个玩笑。”
副院长赞许地说:“这才是个男人该说的话。”
我有点纳闷儿,他和我罗里吧嗦地说了这么多,但是完全没有解开我身上那些手铐脚铐之类的东西。我问:“你不打算放我离开吗?”
副院长说:“放,当然放。不过不是现在,等晚饭的时候自然有人放你出去。”
我困惑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副院长撇了撇嘴,说:“如果不是你放出消息的话,那些为了金子的人也不会像苍蝇一样盯着雾隐医院不放。我也不会被人暗算了,再关你一会儿,就当是给我出出气吧。”
靠,这算什么理由,我想说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但我真怕再惹怒他,这对我肯定是不利的。
看着副院长要离开,我急忙问:“你干什么去?”
副院长笑呵呵地说:“我现在要去和警察说清楚,把那个新来的护士带回来,她叫什么来着……青胭?如果你还想和我再聊一下,那我就等一下再去。”
我恍然大悟,这件事比放我离开还重要。我急忙说:“别别别,你赶紧去吧,我没事的,我就在这里乖乖地等着晚饭时间。”
副院长古怪地笑了笑,就走了出去。门打开的时候,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门外,乔纳森正站在外面,看到副院长出来之后他走上前去和副院长耳语了几句,我看到副院长对着乔纳森微微摇了摇头。
乔纳森这个时候也刚好从门缝里看到了我,他像是和许久未见的老友刚刚重逢一样冲我挥了挥手。我假装没看见,把头别了过去。
现在我觉得雾隐医院里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平静了,在这波谲云诡的环境里,我要怎么面对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还没想好。
但我只明白一点,只要能活下去,别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