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小人当道,君子难行的世界。我又信心躲过所有的明枪,却防不住在角落里突然射出的暗箭。
走出探视间,我跟着护工按原路返回了病房大楼之内。按照我和副院长的约定,我又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副院长应该一直在等着我,他见到我之后立刻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人见到了吧?”
我点了点头,说:“见到了。”
副院长说:“她是你的妻子?”
我摇头,说:“我不认识她,她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这个结果副院长应该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饶有兴趣地问:“哦?什么奇怪的话?”
我不知道刚才我和吴小兰之间的谈话是不是被录音了,这个时候如果还有什么隐瞒的话,我绝对是脑袋进水了。我实话实说:“她是看到报纸上的信息找来的,她说想要金子,只要一半就行。”
副院长的脸上变得阴冷了一些,他冷冷地说:“果然又是被吸引来的,真是不知道死活。”
看副院长这个样子,他只是对吴小兰这个人产生了敌意,而没有问我关于金子的事情,显然他了解金子的秘密。
我问:“你知道金子的事情?”
副院长的表情又变成了那副令人作呕的和顺,他笑着说:“被你放出的那条信息吸引过来的人都了解那个关于金子的事情,而作为信息的源头你却一无所知,看来老邬并没把什么都告诉你,你这支枪大当得也太可怜了。”
我没有理会副院长这有意识的离间计,我问他:“金子到底是什么?”
副院长耸了耸肩,说:“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想要分这块蛋糕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不过你可以去问问老邬,当然他也未必会告诉你。”
我心说我当然会问,他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掐死那老东西。
我起身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副院长点了点头,说:“可以,这里没你的事了,不过下周你还要见见她,她已经申请了下周对你的探视。”
我知道同一个人对病人的探视一个星期只有一次机会,吴小兰迫不及待地申请下了下周的探视机会,看来她这是有信心吃定我了。
副院长继续说:“还是老规矩,她想要做什么,你都要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说:“明白,都是给别人当枪而已,知道该怎么做。”
副院长很满意地笑了笑,说:“你变聪明了,这是好事。那我们下周再聊吧。”
离开了副院长的办公室,我第一时间找到了青胭。她正在走廊的签到处填写表格一类的东西。
我正要准备和青胭说些什么,但是被护工粗暴地打断了。
我可怜兮兮地望着青胭,她犹豫了一下才对那个护工说:“二十一号病人交给我吧,我带他去活动区。”
护工巴不得丢下我这个累赘。
等到护工走远之后,我才小声说:“你还生气呢?”
青胭冷着脸,很严肃地对我说:“和你的老婆叙旧得还算顺利吗?现在又来哄我?许志江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别人的东西再好我也不会碰,别人的老公我就算是再喜欢也不会靠近,我们以后不要再说话了,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我之前还挺忐忑,但是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就没那么担心了,这就是个可笑的误会。
我对青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那个女人我真的不认识,更别说是我老婆了。她是为了见到我的才谎称是我的爱人,用她的解释就是只有这样才能见到我。”
青胭根本不信我的话,她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明星还是富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会这样挖空心思来见你,你以为所有女人都像我这么傻吗?”
我急着说:“她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
青胭哼了一声,说:“这个故事编的一点都不精彩,你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我本来还觉得很轻松就可以把这个事情说开,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总感觉越描越黑。
我想了想,也顾不上之前邬先生对我的提醒,我觉得事到如今只有把一切都全盘托出,或许才能让青胭消除对我的误会吧。我说:“那个女人是看到了一张报纸才来找我的,那上面是我托之前一个很有势力的病人帮我带出去的,没想到他把那个信息刊登在了报纸的头版。那个女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信息。”
青胭狐疑地看着我,问:“什么信息?”
我说:“金子,那个女人想要金子。”
青胭反问我:“你怎么会有金子?”
我觉得自己头都大了,我说:“这件事说起来就复杂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金子,我甚至不知道金子是什么,有多少。和你误会我和她是夫妻一样,那个女人也误会了,她觉得我放出去的消息我就一定知道所有的信息。”
青胭似乎动摇了,她在心里判断我是不是在说谎。
我赶紧补充说:“和那几个想要了我的命的家伙相比,这个女人其实还算是客气了,她只想和我合作。”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也不会让别人来可怜我。但这个时候我却格外希望青胭感受到我的无奈。青胭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至少不再像看仇人一样地看着我了。
青胭说:“我就再信你一次,可是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你就死定了!”
听到青胭这么说,我就知道他已经相信我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了,我内心狂喜,如果不是现在在医院里,我几乎就要给青胭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或许是医院的改造工程已经临近尾声了,看得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跟着青胭回到活动区的时候,已经有帐篷开始陆续收起了,一些病症轻微的病人已经开始返回医院大楼里了,比如缘缘。
邬先生则坐在护工临时工作的办公桌前和几个护工在喝茶聊天,彼此之间的气氛倒是很融洽。可是我知道,那是只有这个老家伙才有的特权。
我对青胭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邬先生单独谈一下,能不能帮我制造一个单独和邬先生相处的机会?”
青胭犹豫了一下,问:“是什么事情,连我也要回避吗?”
我解释说:“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办法和你清楚的描述,不过你放心,等我和邬先生聊完,这一切应该会有一个结论,到时候我再详细和你说。”
青胭莞尔一笑,说:“切,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谁稀罕听你们的小秘密?搞得神秘兮兮的。”
青胭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带着那几个护工暂时离开了办公桌前。
邬先生看着我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坐啊小伙子。”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邬先生对面。
看着我严肃的样子,邬先生倒是没觉得意外,他在办公桌上那一堆复杂的茶具里给我洗了一个茶杯,然后倒满了热气腾腾的茶水,最后把茶杯推到我的面前,笑呵呵地说:“这套茶具还是我当年留下的,要不是这一次大改造,这套茶具可能还在杂物间里堆着呢吧。不过这茶倒是好茶,我那学生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对茶的品位颇得我的真传,你尝尝。”说着,他自顾自地笑了,笑得即无奈又怅然。
我之前觉得自己会气势汹汹地和冲着邬先生乱发一通脾气,可是真的见到他之后我的内心却意外地一片平静。
我心平气和地端起茶杯,慢慢地饮了一口茶,邬先生说的不错,这茶确实很香。
我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问:“大爷,您就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邬先生也放下了茶杯,恍然大悟地说:“是啊小伙子,你不说我都忘了,探视的过程还顺利吗?”
我心里冷笑连连,我说:“这本来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探视,无所谓顺利或者不顺利。”
邬先生点头,说:“那探视你的是你的哪位亲人?”
我轻声笑了出来,反问邬先生:“大爷,您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选择这个时候来探视我的人,根本不会是我的亲人或者朋友,甚至不会是我认识的人。他们都是为了那条信息来的,那一条您让我带出的信息。”
邬先生就像是没听出我话中的怒意,点头说:“想来也应该是这样。探视你的是什么人?”
我强忍着怒火,回答说:“是个女人。”
邬先生略带意外地说:“哦?是个女人?那总算是有一件事值得欣慰了。”
我觉得自己的被羞辱了,我愤恨地攥紧拳头砸在桌面上,我面前的茶杯都被震倒了。
邬先生伸出手做了一个消消气的动作,说:“小伙子,别紧张,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放心,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肯定告诉你,现在你先说说这个探视你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压住了火儿,我也不想现在就和邬先生撕破脸皮,毕竟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有更麻烦的事情再等着我们。
我说:“那个女人说她叫吴小兰,她找到我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想要金子。而且张口就要一半。”
邬先生问:“你答应她了吗?”
我气得都笑了出来,我说:“大爷您真是打算一直拿我寻开心吗?我都不知道那金子到底是不是我理解的金子,也不知道一半的金子是多少,您让我怎么答应?”
邬先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喃喃地说:“吴小兰……吴小兰……哦,我想起来了,她的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吧?”
我问:“您怎么知道?您认识她?”
邬先生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你接着说,你们还聊了什么。”
我如实回答说:“她说不会白白拿这一半金子的,她想和我做一个交易。她承诺会给我自由。”
邬先生皱了皱眉,说:“自由?她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说:“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我没办法确定,不过她提出想见一见真正希望那条消息公开的人,也就是大爷您。”
邬先生又一次感到了意外,他问:“见我?”
我解释说:“吴小兰知道我不是真正了解那条信息的人,她想见的人是真正了解内情的人。当然我并没有把您的身份告诉她。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必要再做您手里的枪,我现在很困惑。”
邬先生哈哈大笑,说:“小伙子,别这么说,你可不是我手里的枪,你我是搭档,我们是合作关系。”
我叹了口气,说:“大爷,您别这么说,如果您真的把我当成搭档,起码不会对我隐瞒这么多事情。”
邬先生犹豫了一下,说:“小伙子,现在说这样的话可能不会让你相信,但我真的是为你好,你一天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你就安全一天,我也同样会相安无事。如果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绝对不会挨过他们的手段的,那么我也就没办法在这里安心喝茶了。”
我冷笑一声,说:“大爷,您说的这些都是废话,我受够欺骗了,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就算我立刻被人杀死也没关系,我说的这些您明白吗?”
邬先生点头说:“我懂,我懂,既然这就是你的决心,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终于要等到邬先生坦白了吗?我的心里竟然有一些紧张。
邬先生给自己的茶杯里续满了茶水,然后才幽幽地说:“这件事还是要从二零零八年说起。当时我还是这里的院长,大概是在奥运会前的几个月,雾隐医院里突然接受了一位很特殊的病人。”
我问:“特殊?”
邬先生说:“病人倒是普通的病人,但是身份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司机,是押运公司的司机。”
我几乎猜到了什么,就问:“他押韵的是金子?”
邬先生说:“没错,押韵的是银行的纪念金条,总重量加起来大概一吨多吧。”
我瞠目结舌,一吨多的金子,我想都想象不到那到底有多少。
邬先生继续说:“那天押运车本来是按计划出发,一辆车上押运员加上司机大概有五个人。结果出发了二十分钟押运车的定位信号就消失了,车辆也偏离了计划路线。银行和押运公司都报了警,全程搜寻了几个小时都没有进展。大概五六个小时之后,定位信号突然出现了,是在城郊了的一处树林里。警察赶到的时候找到了那台押运车。可是车里只有一个司机,四个押运员还有那一吨多重的金子全都消失了。”
我听得云山雾罩的,就问邬先生:“消失了?去哪了?”
邬先生神秘兮兮地笑了,说:“说实话,警察和银行比你更希望知道那些金子和人都去了哪里,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结果。”
我问:“不是还有一个司机在吗?”
邬先生摇头,说:“没用的,那个司机疯了。他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别人问什么都不说话,只是偶尔会嘟囔一句‘没了,都没了……’没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后来这个司机被关在了雾隐医院里。”
我问:“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悬着?而且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轰动性的新闻,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邬先生说:“很简单,这件事离奥运会开幕的日期太近了,如果泄露出去,一定会给奥运会抹黑的。所以当时上头觉得封锁消息。”
我总觉得这件事那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头绪。
邬先生说:“当时对于这个案子有三种声音,第一种就是这辆车遭到了歹徒的抢劫,劫匪抢走了金子,杀掉了四个押运员,见到司机已经精神时常了就故意留下活口扰乱警方的侦破方向。第二种就是四个押运员合谋劫走了金子,只留下了精神时常的司机。最后一种就是司机其实才是幕后的黑手,他杀了四个押运员,把金子都藏了起来,然后装作是精神病人,企图逃过警察的逮捕,然后找机会取回金子。”
我问邬先生:“大爷,您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呢?”
邬先生笑了笑,说:“小伙子,这件事太大了,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猜测。”
我问:“为什么对这件事的追踪会结束呢?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放弃对这件事的调查的。”
邬先生微笑不语,这个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我想了想,问:“那那个司机后来呢?”
邬先生说:“司机住进了雾隐医院不到半年就自杀了,所以这件事成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悬案了。”
我忽然灵光一闪,说:“不对,这件事还有第四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