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上,一个叫侯英满不在乎地说:“规则是什么?”
孟露说:“诸位拿到忘忧方舟的车票的时候,游戏就已经开始了,第一条规则就是所有参与者这间要自我介绍。”
车上的六个人互相看了一下,都没怎么说话。
侯英这个人我比较忌讳,也是我最应该留意的人之一,张百麟在给我这个人的资料的时候还特意用红颜色的笔迹标注了“危险”两个字。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只有绝对的得和失。
在加勒比海某一处海域里有一座面积不大的荒岛,知道这里的人都叫它Prisonisland。几个国家暗中在岛上建了一座监狱,这里面关押着的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恶的罪犯,如果仅仅是以他们犯下的罪行来看,杀他们十次都没办法赎罪,但是这些人被关在这里总是有原因的,有些时候在特殊的情况下也许会用到他们这样的人。
Prisonisland没有狱警,因为没有人敢在这里工作,况且这里四面都是鲨鱼出没的海域,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逃走。
这里关押着的罪犯各个国家的人都有,语言是最大的问题,常常因为语言不通而导致的冲突每天都在发生。
侯英是Prisonisland里为数不多的亚洲人,也是这里为数不多的连环杀人犯。
每天临近傍晚,侯英就会坐在监狱里最高的那块石头上看日落,这样浪漫的习惯出现在一个囚犯的身上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但没有人敢嘲笑或者打扰他。
侯英第一天来到这座监狱的时候,按照惯例犯人的头儿都会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被足足打了几分钟,但是没叫一声。鼻青脸肿的侯英一直在笑着看着那个人高马大的黑人。
就在那天夜里,那个黑人罪犯的监舍里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声,很多人好奇地围在监舍外面,但是没人赶紧去,谁也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惊叫声越来越小,然后侯英满脸是血地从里面走出来。所有人都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每个人看他的样子都是像见到了魔鬼。
后来有胆子大的人进入黑人的监舍,发现黑人早就死了,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最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有个巨大的血洞,就像是被野兽啃噬过一样。
从那一天开始,侯英成了这里的忌讳,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多待一秒钟,好在他并不跋扈,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安静。
唯一和侯英有接触的是一个叫吉姆的犹太人,这个人很油滑,也很聪明,据说会七中语言。进入监狱的第一天就了解到这里最可怕的人是侯英,于是想方设法接近侯英,他并不害怕侯英,因为他有侯英需要的东西。
吉姆的门路很广,他有独特的方法和外面的世界取得联系,他每半个月就能帮侯英弄到一份报纸,这让侯英不至于和这个社会脱节。
那天一直在下雨,直到傍晚才停下,刚好可以看到落日和绚烂的晚霞。侯英的心情很好,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吉姆吃过晚饭,也坐到侯英身边。侯英皱了皱眉,但是没说什么。
吉姆一边看着晚霞,一边说:“老兄,好美的景色啊。只有这里能看得到。”
侯英不置可否,他说:“你很喜欢这里吗?”
吉姆笑着说:“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我今天是来和你道别的,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会继续给你寄报纸的。”
侯英微微有些意外,这里的人偶尔会有离开的,离开就再也没回来过,因为不管是谁需要Prisonisland里的人,那么执行的任务肯定很凶险,但是他想不通像吉姆这样的人有什么大用处,就像他想不通为什么吉姆这样的小人物会被关在这座监狱里。
吉姆本以为侯英会问些什么,但是侯英没说话,他忍不住说:“老兄,你一定很好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忘忧方舟!”
侯英终于开口问:“忘忧方舟是什么?”
吉姆说:“这更像是一个传说,忘忧方舟是一场游戏,每隔四年就会启动一次,只要能在忘忧方舟上待上十天,那么游戏的主导者就可以满足胜利者的一个愿望。”
说着,他把囚服的扣子解开,在胸口的位置上有一个名片大小的刺青印记,上面的英文翻译过来就是“忘忧方舟”,编号是NO。05。
吉姆说:“这是我在洗澡的时候发现的,是刺上去的,可能是昨晚我睡觉的时候被人次刺上去的,我根本就没有感觉,这很符合游戏创造者的习惯。”
侯英不解地问:“为什么会选你来玩这个游戏?”
吉姆说:“我也不明白,但是选了我,也就是说我快离开这里了,只要我能胜出,我就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他看了侯英一眼,补充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把老兄你也弄出去。”
侯英微笑不语。
吉姆说:“还是说说你吧,要离开了还有点舍不得。”
侯英说:“我有什么可说的?”
吉姆小声说:“我都听说了,你绑架了一个富商的全家,没有勒索信也没有勒索电话,只是给出了时间,时间到了你不但没有放人,还杀了所有人。”
侯英桀骜地说:“钱太俗。”
吉姆又压低声音,说:“我还听说,你把他们都给吃了,这是真的吗?”
侯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吉姆吓了一跳,急忙跳下那块石头,他慌不择路地跑到一边说:“老兄,我们有缘再见了。”
这一天深夜,很多犯人都被直升机的引擎声吵醒,一般这里每天都会来一班直升机运送食物,每当有直升机飞来的时候,监狱里所有人都要待在监舍里,否则飞机上的武装人员对立刻枪毙不守规矩的犯人。但在深夜来到这里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吉姆知道这飞机是来接他的,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走出了监舍。
在外面,吉姆意外地看到了侯英。
吉姆说:“老兄,你是来送我的吧?”
侯英只是微笑地看着他,说实话吉姆并不喜欢侯英的表情,他只是需要有这样一个靠山,现在他连这个靠山都不需要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卑微下去了。
吉姆不理会侯英,径直地走向了直升机。
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拦住了他。直升机的轰鸣淹没了吉姆的声音,他只好脱下上衣,露出了刺青。
但是吉姆依然没有被允许乘坐直升机。
吉姆有些尴尬,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侯英。
侯英走过去,对吉姆说:“你刚才说错了,我不是来送你的,而是你为我送行。”
吉姆不解地问:“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英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个游戏会选择你这样的人来玩下去。现在我知道答案了,你并不是游戏的参与者,你只是负责送这场游戏的车票而已。”
吉姆还想再问,但是侯英已经伸出双手迅速扭断了吉姆的脖子,他硬生生地撕下了吉姆胸口处的那一块有刺青的皮肤,他把皮肤碎块丢到了那两个武装人员的脚下。
武装人员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打开了直升机的门。
飞离Prisonisland的时候,侯英有些遗憾,他或许再也看不到那么美的日落了。
见没人搭茬,像是有意要打破这份尴尬一样,老孔清了清嗓子先说:“看样子这里我的年纪最大,就让我先来吧。我姓孔,叫孔凡庸,祖上就是著名的思想家孔子,我是职业是教授,现在也做着一些和教育有关的事情,也算是没有辱没祖先的名声吧。”
欧阳说:“哦,您是孔老师,我之前就觉得您有些眼熟,我上一次还采访过您来着。”
老孔看这欧阳,回忆着说:“您瞧我这记性,您是?”
欧阳说:“我叫欧阳,是个记者,我没有孔老师这样有底蕴的出身,就是一个普通人。”
老孔好几次想纠正欧阳,他是教授,教授!
杨舒妤拿出一支香烟,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孟露:“这里可以吸烟吗?”
孟露微笑着说:“如果其他不反对的话,您可以自便。”
杨舒妤没有再征求别人的意见,自顾自地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说:“欧阳先生并不普通,依我看你倒是很有男人味,是很多女人都喜欢的那种。我叫杨舒妤,性别女,爱好男。”
欧阳红着脸,不敢直视杨舒妤的眼睛,她这样的女人对大多数男人都有致命的杀伤力。
逡罗这个时候说:“名字就是个代号,叫我逡罗就行,平日里和文字打交道,很高兴认识在座的大家。”
侯英敲着额头一直在小声叨念逡罗的名字,好一会儿他才说:“哦,我想起来了,逡罗。您是个作家吧?我拜读过您的小说,很喜欢。”
逡罗是个作家,他的资料很有意思,是一段音频。
这是一个病态的社会,总需要一些病态的故事调剂一下。这是逡罗常常说的话,今天他的新书签售会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书店里举办,对于一个书店来说算是盛况空前了。
签售会比原计划的时间多了足足两个小时,逡罗签名签得几乎都不认自己的名字了。
终于轮到最后一个读者了,这个读者很难缠要求逡罗在扉页上除了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外,还要再画一个巴士的图案,他说这本书以后或许会有很大的收藏价值。
逡罗经常会在签售会上遇到各种奇葩读者的奇葩要求,但是他真的太累了,他婉拒了读者的要求,只是解释说等一下他还有一个访谈,实在不能帮这个忙了。
这个读者却告诉逡罗,他就是要采访逡罗的那个记者。
逡罗微微一怔,然后就带着记者去了自己在酒店的房间。
两个小时之后,原计划要出席出版社的庆功晚宴的逡罗并没有出现,他的助理打开了他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人,桌子上只有一支录音笔。
以下是录音笔里的内容,或许会为逡罗的失踪找到答案。
记者:您不介意我录音吧,职业习惯。
逡罗:不介意。
记者:谢谢,刚才和您开了一个玩笑,希望您不要在意。
逡罗:不会,我倒是好奇你说的那个图案。
记者:有机会您会看到真实的那辆巴士。
逡罗:什么意思?
记者:(笑)您就当做是另一个玩笑好了。我们开始吧,首先我要说的是,我是您忠实的读者,您所有作品我都拜读过。
逡罗:(笑)那我回答得要更谨慎才行了。
记者:很多读者都有过这样的疑问,您写过那么多扭曲的人性,那么是不是您的心理也或多或少有些扭曲呢?如果您觉得被冒犯了,我向您道歉。
逡罗:其实这样的问题我已经被问过好多次了,我只是想说我们处在一个病态的社会里,要一些病态的故事调剂一下,否则的话有些情绪发泄不出去,是会出乱子的。
记者:(笑)我发现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逡罗:我只能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阴暗面,我只是用小说的方式把我的阴暗面呈现出来,我不否认我心理的扭曲,但是我只想说和大多数人相比,我对这个社会更安全。
记者: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再回到故事本身。我相信赞美的声音您听过太多了,我能说一说作为一个读者,对您故事的一些看法吗?
逡罗:当然可以,我希望听到批评,这对我以后的创作很重要。
记者:我先说说您的一篇小说《牙医》,里面提到了器官移植,但是据我所知,器官移植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手术,并不仅仅是血型吻合就可以。
逡罗:这个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我没有经历过器官移植这种事情,所以有些细节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我需要改进的地方。
记者:哦?那在另外一个系列故事里面,您成功塑造了一个内心阴暗,思维缜密的人物,他成为各种事件里的推手,所有细节都是禁得住推敲的,所有角色刻画得有血有人,按照您的解释,是不是这些事情并不仅仅是您杜撰的这么简单呢?
逡罗:(沉默)
记者:我还记得有一个故事,里面提到了一棵桃树……
逡罗:(打断)记者先生,我们还是回到我新书的话题上吧。
记者:好,关于您的新书销量已经横扫更大图书网站的排行榜,但是还是有另外一种声音的出现,一些评论家认为您的创作和早期的故事相比,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是不是您的灵感正在逐渐枯竭呢?
逡罗:每一部作品对于我来说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不能用好或者不好来评价,但是我尊重不同的声音,也接受中肯的批评,我能做的就是保证每一部作品都是用心之作,至于读者的喜好自然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记者:您是否觉得在创作过程中会有疲劳期呢?
逡罗:(叹气)灵感的迸发是一瞬间的,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的确需要费一番功夫。疲惫是常有的事情。
记者:(翻动的声音)我分析过您过往备受好评的作品,这些作品集中创作的时期刚好可以和一些悬而未破的案子有些联系,比如您几年前创作的《刑者系列》,里面的故事都和当时的案件有相似之处,您看这是我收集的一些剪报。
逡罗:这不能说明什么,或许是恶意的巧合。
记者:可我记得您在书里写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两件事,只要用心总会发现它们彼此之间深邃的联系。”
逡罗:记者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
记者:我想说的是,作为您的读者,我不希望您的创作走下坡路。
逡罗:这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记者:但是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些灵感。
逡罗:灵感?
记者:您听说过“忘忧方舟”吗?这是一个游戏,也是一段旅程,相信我您会喜欢上的。到时候我更希望看到这个故事的出版。
(金属和玻璃接触的声音)
逡罗:这是什么?
记者:这是忘忧方舟的车票,您的编号是六号。
逡罗:也就是说我之前已经有五个人了。
记者:故事当然就在你们这几个人当中发生,有您的参与一定很有趣。
逡罗:你不是记者吧?起码不仅仅是记者。
记者:(笑)您也不仅仅是作家这么简单。
逡罗:(笑)好,我愿意玩这个游戏。什么时候开始。
记者:就是现在。
逡罗:现在就离开?我要怎么和我的读者还有我的朋友们交待呢?
记者:我们可以把这个录音笔留下,我想我们之间打谈话足够引起他们对于您接下来的旅程的好奇了。
逡罗:(大笑)是个好主意。
(起身离开、关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