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颗思想炸弹
逡罗2021-05-13 15:503,856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不知道是因为我答应了院长帮他做卧底感到紧张,还是因为邬先生即将要走出病房而感到兴奋,或者干脆是因为十七号病房的阿花又在鬼哭狼嚎了。总之我心乱如麻,我总感觉在这些大人物博弈的时候,像我这样卑微的存在应该是最先牺牲掉的棋子,可为了逃出这间见鬼的医院,我除了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邬先生的身上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朦朦胧胧之中,不知道是阿花喊得累了,还是有护工受不了阿花的叫喊而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不管怎样,世界总算是突然安静了下来,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在梦里,好像是在另一个房间,我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待在里面,那个男人似乎很害怕我的样子,他一直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不住地发抖。

  我也没由来地感到烦躁,和一个臭男人共处一室,特别是在梦里,这一定是场噩梦。

  我在房间里找了很久,这里竟然没有门和窗,这就面临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如果没有门窗,我和那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在做梦。

  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深邃的现象。

  我想了一下,走到那个男人身边。

  男人似乎很忌惮我,我向前一步,他就向后退一步,可他身后已经是墙壁,他退无可退了。

  我也是拿他没办法,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没好气地问:“我说兄弟,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声说:“我……我们出不去的。”

  我彻底愤怒了,清醒的时候我要被困在那间杀千刀的雾隐医院里,难道做梦的时候也没办法得到自由吗?

  我开始发疯了一样敲打房间里的墙壁。

  那个陌生的男人表现出极度的恐惧,他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用手捂着头不住地喊:“你冷静一下,等你醒了自然就可以出去了。”

  我停止了敲打,诧异地回过头看着他,问:“你知道我这是在做梦?”

  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言不发。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假装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做梦?”

  男人对我真的是害怕极了,我还没走到他身边,他就妥协了,他垂头丧气地说:“你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

  这依然是一句很深邃的话,我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其实梦本身就是不一个讲究逻辑的世界,所以发生什么其实都可以理解。

  我也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我换了一个问题,问:“你还知道什么?”

  男人像是在打太极一样,说:“我知道的你也都清楚。”

  我冷笑了一下,说:“那你就说一点我不知道的。”

  男人突然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他说:“你真的要知道吗?”

  自打出现在这个梦境里的时候,我的气场一直压制着这个窝囊的男人,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我竟然被男人眼中犀利的神色吓得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这是一种很丢人的表现,我急忙瞪了回去,说:“当然,你快说。”

  男人刚才不可一世的气势突然消失,他又变成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低下头,说:“那好,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我没好气地说:“啰嗦。”

  男人像是终于鼓足看勇气,说:“千万不要放邬先生出去,他很危险。”

  其实我也清楚,邬先生那样的人物之所以会选择我,很有可能是在利用我,可我最大的目的就是借助邬先生的力量逃出雾隐医院,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这一点很像是现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缩影。

  我想试着和他解释一下,我清楚邬先生的危险。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一个更严肃的问题,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会知道邬先生的存在?如果要是被医院里其他人知道我和邬先生之间的关系,那么所有计划都毫无意义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质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邬先生?”

  男人惊慌失措地在房间里四处逃窜,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我刚才和你说过了,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我说:“我是在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遮遮掩掩地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彻底失去耐心了,我大声喊道:“普通人也有名字吧?”

  男人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叫许……许志江……”

  我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只是觉得许志江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很快我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的名字吗?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正要从我身边窜过去,我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在我的梦里我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能力,我一只手掐着男人的脖子就这样轻易地把他提了起来,我恶狠狠地说:“你放屁,老子才是许志江!”

  那个自称是许志江的男人被我掐得几乎要窒息了,他的脸胀成了酱紫色,我也是真的动了杀机,反正在梦里杀人又不用负法律责任。

  不好意思,我说得不够严谨,我现在是个精神病人,就算我清醒的时候杀人也不用坐牢。

  但梦就是梦,会给人一个肆无忌惮的理由。

  我的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恨意,我恨他冒用我的名字。

  可他似乎很倔强,他咬着牙挣扎着还在说:“我真的……真的是许志江!”

  我的手不知不觉就加大了力道,我甚至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无限接近死亡的窒息感。或许就像他说的,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的感受我也感同身受。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掐死他,但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二十一号,二十一号!”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我被惊醒了。

  两个护工在我的病床边抓着我的手,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右手竟然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难怪即使在梦里,那种窒息感会那么真切。

  一个护工嚷嚷说:“二十一号,你又发什么疯?你死了不要紧,不要连累我们没办法和院长交待好不好?”

  我这才急忙翻身,大口大口地喘气,时不时还要干呕两下,我现在才开始后怕,要不是这两个护工,我说不定真的会在梦里掐死自己。

  这不仅又让我坚定了逃离这里的想法,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我真的要变成精神病了。

  等我喘匀了气息,一个护工粗暴地扒了扒我的眼皮,用刺眼的手电照了照的眼睛,虽然被灯光晃得很难受,但我不敢闪躲。刚才我的行为显然已经惹怒了这两个人,要是我再有什么反抗的举动,我也说不好他们会怎么惩罚我。

  护工伸出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我急忙回答说:“一。”

  两个护工对望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对我说:“既然没事了就赶紧出去吧,别耽误了院长交待你的事情。”

  我赶紧点头,然后跟着一个护工走出了病房大楼。

  在室外活动区域,我还在想着等一下要找什么借口去见一见邬先生。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那个老人不就是邬先生吗?

  看来院长的报告已经被批准了,邬先生理论上得到了院长权利范围之内的自由了。

  这时候一个护工看到我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邬先生的身边,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做作地眨了眨眼睛,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院长一定也和这些护工打好了招呼,他们给我留下了充足的和邬先生接触的空间。

  不过说实在的,难怪院长不找这些护工去做卧底,这哥们儿的演技也太尴尬了,我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我缓缓朝着邬先生走了过去。

  看到我之后,邬先生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他觉得现在不是我们接触的时候,但他不清楚我现在有了一个光明正大和他接触的理由。

  我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邬先生的身边。

  邬先生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虽然我们近在咫尺,但他像是在看向别处一样,但他还是开口了,说:“你不应该坐在我的身边,太不谨慎了。”

  我笑嘻嘻地转过身子,冲着邬先生伸出了手,说:“没关系,那次院长和你谈完话之后他又找到了我,他希望我做他的卧底,我是奉命过来接近你的。”

  邬先生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明白了我在说什么,也明白了院长的心思。他也转过身,冲着我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说:“不和我握握手吗?那些护工还在看着呢。”

  邬先生笑呵呵地和我握了握手,说:“那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你好,我姓邬。”

  我说:“你好,我叫许志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我现在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在叫别人一样,这种感觉怪怪的。

  我和邬先生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那样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我问:“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邬先生的眼睛看着不远处一个盯着小草发呆的病人,对我说:“我们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现在你需要一个护身符。”

  “啊?什么护身符?”我脱口说,我没太理解邬先生的意思。

  邬先生说:“这里比你想象的更危险,所以你要先保住命。”

  我半信半疑地说:“有这么夸张吗?而且这里是医院,又不是道观,到哪里去求护身符呢?”

  邬先生说:“我现在说,但是你不要朝着我说的方向看去,我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我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脚,说:“嗯,我明白。”

  我现在感觉我们两个有点像接头的特务,说实话这种体验还挺刺激。

  邬先生说:“在医院活动区域的西南角,有一棵最大的树,在面向医院大楼的那一面的树根下我埋了一个东西,你挖出来,关键的时候那个东西也许会救你一命。但是在护工的眼皮底下挖洞,你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我依旧看着自己的鞋,说:“好,我记住了。”

  很快,放风的时间就到了,我们要回到各自的病房了。

  和邬先生分别的时候,邬先生又伸出了手,说:“和你聊得很愉快,希望下次还能和你聊天。”

  我也礼貌地和他握手,说:“嗯,我也期待下一次和您聊天。”

  邬先生还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我,我也尴尬地抱了一下他。就在这个时候,邬先生小声对我说:“既然是卧底,你要带回去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才能衬托出你的作用。”

  我说:“什么信息?”

  邬先生说:“等院长需要你向他汇报情况的时候,你就告诉他,我在他的脑子里安装了一个‘思想炸弹’。”

  我问:“那是什么?”

  邬先生神秘兮兮地说:“你只要告诉他,他自然就会明白。”

  这时候,专门负责看护邬先生的护工带着邬先生离开了活动区域,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底气,我已经潜移默化地认为院长根本不是邬先生的对手。

  可我刚走了一步,就又想到了另一层,我回过头看着邬先生微微有些伛偻的背影,连院长都不是这个老家伙的对手,那么他要是想算计我的话,不就更是易如反掌了吗?

  一颗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继续阅读:第6章 不会说话的人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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