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北京的冬天还是那么干冷刺骨,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大别墅,地暖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只能一边拨打暖气公司电话,一边打开中央空调,只是制暖的效果实在差劲,我只好躲进被窝取暖,虽然家里没人,但还好阿姨每周都回来打扫,不然我真的就得窝在沙发上靠发抖取暖了。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也可能是最近旅游太耗费精力,我很快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客厅有动静,睡懵的我还以为是通暖气的人,也没想他们怎么可能进的来,直接穿着睡衣推开主卧的门。
客厅里,夏予晴穿着陈肖安的大衣,半躺在沙发上,她仰着头闭着眼,胳膊攀在陈肖安的肩头,静静地接受着陈肖安的亲吻。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这时,门铃响了,陈肖安突然睁开眼睛,又一把推开了夏予晴,刚想张嘴说些什么,突然发现了卧室门口的我。
我看见了他脸上的慌张,和他身后夏予晴怪异的笑容。
我向大门口走去,路过他身边被他拽过胳膊,我转过头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夏天,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嗓音有些干涩,身上也是一股酒气,一双手紧紧箍着我的胳膊,我从来不知道他力气竟然有这么大。
“放手,陈肖安,不要到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我的语气很平静,他还是不肯。
但最终他还是放了手,因为我说我要报警,我知道,这件事如果闹大,会影响到他的演唱会行程,你看,他不还是放了手吗?
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他的前途。
我开了门,没管暖气公司员工诧异的目光,直直向外走去。
房间里,夏予晴一脸懊悔,咬着嘴唇,“安哥,我不是...”
“你闭嘴!”可能是陈肖安此刻的表情实在太过狰狞,夏予晴安静了。
暖气修理工走进来询问哪里出了问题,被陈肖安回复,没有叫人上门修理。
修理工看看面前眼熟的二人,又想到刚刚的我,来了一句,“可能是您家的保姆打的修理电话。”
陈肖安拿起桌上的水杯用力砸了过去,“那不是保姆,那是我的妻子!”
修理工一边骂一边仓皇逃跑,“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身后的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穿着单薄的睡衣,跑到马路对面一家快捷酒店,还好手机还在口袋里。
房间里很温暖,我的头快要疼炸了,药还在房子里,我咬着被子,一阵一阵的剧痛很快打湿了我的全身。
“夏天,没事的,没事的...”
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可还是在痛晕过去的最后一秒,有一滴泪混合着汗水流到了嘴角,又咸又苦。
9.
等到再次睁眼,天已经大黑,我向前台妹妹借了件军大衣,走回房子收拾行李。
没想到开灯以后,发现陈肖安还躺在沙发上。
他被灯光照醒了,看见我,立马冲过来,
“夏天,对不起,今天的事情真的是个意外,我喝多了,我把她……”
“你不要和我说你把她当做是我了,这种烂俗的剧情电视剧都不演了,陈肖安。”
他被我的话噎住。
“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他似乎被我哪句话刺激到了,开始疯狂咆哮,
“韩夏,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这个圈子不好混,我为了能够给你更好的生活,在外面有多苦有多累我都自己吞了,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信我,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就那么重要吗?还是说我们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了?以前的韩夏不是这样的,你把以前的韩夏还给我!还给我!”
“可你也不是以前的陈肖安了,不是吗?”
“以前的陈肖安不管多晚都会给我一个电话,以前的陈肖安有什么不实的新闻,都会立马向我解释,以前的陈肖安会努力抽出时间陪我做一顿饭,以前的陈肖安是绯闻绝缘体,以前的陈肖安不会因为公司的安排去和别人炒绯闻,以前的陈肖安一见到我就会笑。”
“陈肖安,你还记得你多久没对我笑过了吗?”
“183天。”
“183天里我们见了7面,视频了10次,一次都没有,你一次都没有对我笑。”
“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吧,陈肖安,因为你不爱了,所以不在意。我也一样,我不爱你了,所以我也不在意了。”
他愣在原地。
我走进卧室把把东西全部收拾好,拿出一份离婚协议摆在桌子上,
“房子车子存款,我都不要,只有天使那首歌,我的版权费全部转给我,明天上午我在民政局等你。”
我拖着箱子离开了,行李箱轱辘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和当年我拖着箱子陪他住进那间地下室的声音好像。
10.
第二天,我在民政局等到下班,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打他电话也不接。
手机里有几百条他发来的信息,内容全部一样,
“我不同意离婚,我错了,夏天,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思考良久,我拨通了他唱片公司老板的电话。
我告诉他老板,如果明天他不出现在民政局,那么我将诉讼离婚,到时候消息瞒不住,提前和他打个招呼。
不知道他老板用了什么招数,隔天一早,我看见全副武装的他。
“夏天,如果我不来,公司会起诉我们违约,我没事,但是乐队其他人是无辜的,我来了不是代表我愿意和你离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求求你了夏天!我会改的!”
他小声的苦苦哀求我,可我只想笑,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说服了自己吧,他舍不得他的名、他的利,舍不得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但他舍得我。
最终,我们的手续还是办下来了,民政局的小姑娘很诧异,盯着我看了好久。
出了大门,他就转来一笔巨款。
“天使是我们最卖座的歌,我的版权费也在里面,我不会放弃的,夏天。”
我直接将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去营业厅换了一个新号码。
伸手触摸着空气里无形的太阳光,“夏天,虽然只有几个月了,但是最后的人生,你要努力开心啊!”
11.
我没想到夏予晴能弄来我的联系方式,她甚至追到了我新租的房子。
“夏小姐,你想说什么麻烦快说,我希望今天之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眼前的她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可依旧能看出是一副漂亮的皮囊。
“我怀了安哥的孩子。”
我失手打翻了桌边的水杯。
“所以呢,你不知道我和他已经离婚了吗?你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我站起身,想要收拾地上的狼藉,可是眼前突然模糊加重,还好扶着桌角,我稳住了身体。
“韩小姐,你们虽然离婚了,但是男人嘛,得不到的总是香的,现在他对你念念不忘的,甚至不承认这个孩子的存在,这就让我很伤心了,都是做女人的,我相信如果是你,你也不希望你的孩子出生就没有爸爸吧?”
我的手指使劲掐着掌心,我不能倒,我绝对不能在夏予晴面前倒下。
“我给你一笔钱,你离开这里怎么样,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滚!”忍着剧痛我下达逐客令,“如果你不走,我就报警了。”
“别激动,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的答复。”
她貌似留下了什么在桌上,但我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我颤抖着拿出手机,呼叫小艺帮我拨通了急救电话,再也撑不住,倒在了桌角边。
再次醒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你醒了,是我,芬兰那个,你还记得吗?”
我点了点头。
“你看,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呢。”
我笑出了声。
“你的家人呢?我帮你联系他们。”
黑暗里,我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人,只有我一个。”
对面没了声音,我可以想象到小姑娘现在的表情,说不定难过的又要哭了。
“没事,谢谢你陪我啊,等下麻烦你帮我叫个车,我已经联系好疗养院了,那边会有人照顾我的。”
“姐姐,我叫林雨,你可以叫我小雨,我送你过去吧。”
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她载着我回到了我的出租屋,帮我拿出我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又带我去到海边的一所疗养院。
这姑娘真的是个话唠,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不停给我描述着我们刚刚经过哪里,疗养院大门是什么样的,护工是什么样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小雨,我之前来过这里。”
“哦。”她终于安静了。
她提出一周来看望我一次,也被我拒绝了,我是将死之人,何故再交朋友、伤人心呢。
但是我知道她不听话,每个礼拜总有一天,我身边护工的味道会变,变成一股柑橘味,这傻丫头还以为我认不出她呢。
我的精神越来越差,头痛的越来越频繁,背着护工,我已经把止痛药当饭吃了,我对时间开始没有概念,我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我就会离开。
有些不甘心啊,在陈肖安身上耗费的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回过神来,发现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这么点,好多风景我还没看过、好多人我还没见过。
突然一天,柑橘味又飘进我的鼻子里,这次,她开口了,
“姐姐,陈肖安是你的前夫吗?”
12.
“怎么...这么问?”
“哦,这两天网上都吵翻了,陈肖安,你认识吗?就是一个乐队的主唱,很火的,他昨天开了一个记者会,说他和夏予晴没关系,就是一个女演员,还说夏予晴假怀孕骗他什么的,说他有爱人,虽然离婚了,但是他还在努力追回,他爱人的名字和你的一样,也叫韩夏,所以我来问问你,他在记者会上哭的可惨了,说找不到前妻了什么的...”
可能是我脸色越来越差,小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是,我不认识他。”
“哦哦~我就说,可能是同名同姓,不过要我说,我要是那个前妻,才不理他呢,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种渣男就该孤独终老,网上倒是一边倒说希望他前妻原谅他呢,还说他深情什么的,真是恶心!姐姐你说是吧?”
“别人的事情管他那么多呢,小雨,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好啊~”
一个将死的盲人想要出国真的挺不容易的,还好小雨家里有些关系,我身上的钱财也足够,在她的陪伴下,我飞向芬兰。
现在多少的止痛药都无法抑制住我的头痛,黑暗里,我只能咬牙坚持,抱着怀里的盒子,一路上,小雨无数次想要叫停都被我制止了。
“姐,我们去医院吧,求你了~”
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我能想象,大概面容枯槁、头发稀疏,加上长时间的咬牙止痛,我的嘴巴已经有些歪了。
“小、小雨...我可以的...快到了不是么...我、我可以的...你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就这几句话,被我断断续续花了近2分钟才说出口。
额头上的汗珠被轻柔的擦拭,我听到小雨带着哭腔的声音,“好。”
终于,再一次来到了那片星空之下,我伸出瘦弱的手,在空中缓缓晃荡了两下,好像感觉到了那绚烂的颜色洒在了我的灵魂之上。
摸着怀里的盒子,“孩子,妈妈带你来看极光,妈妈一点都不喜欢夏天,以后咱们一起生活在这片白雪之中,好吗?”
耳边的声音渐渐消逝,我仿佛看到远处雪地里跑来一个胖乎乎的小不点,越跑越近、越跑越近,最终扑在我的怀中。
番外:陈肖安
夏天似乎是真的死了心要离婚,在看见了我和夏予晴亲吻之后。
我真的是喝醉了,太久没有见到夏天,我太想她了,可我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我希望她能懂事点,我希望她可以先低头,像往常那样。
可是,我没想到,我就犯了这一次错误,就被她亲眼看到了。
我慌了,可我拦不住她,我向修理工发泄怒火,只因为他叫我的夏天是保姆。
我在房子里抱着自己,原来夏天每晚就是这样在黑暗里孤独地等着我的归家吗?
她终于回来了,穿着不合体的军大衣,头发凌乱,她回来收拾东西,她说我不爱她了,她还是要和我离婚。
原来,我已经那么久没有朝她笑过了吗?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太忙了,可我还是爱她的呀~
我改,我愿意改的!
可她通过公司向我施压,我必须要为团员考虑,我最终还是去了民政局。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天使的版权,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孩子,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些年,我用工作麻痹自己,有时候,我会害怕见到夏天,因为我会想到那个小生命。
房子和车子我都转到了她的名下,我有信心把她追回来,像上学时候的那样,因为我的夏天是最爱我的人。
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了,她换了手机号、搬离了我们的家,我才惊觉,我的夏天好像没有朋友,是、是我困住了她吗?她一个人能到哪里去呢?
夏予晴告诉我她怀孕了,可笑至极,喝醉酒的男人没有能力。
可能是我脸上的嘲讽激怒了她,她告诉我,她竟然去找过夏天,而夏天也识趣的离开了这里。
我第一次对女人动了手。
可她死也不说夏天去了哪里,我想到了我的身份,我抛开一切,开了记者会,我告诉全世界,我的妻子叫韩夏,我希望她看到了能回来,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可是犹如石沉大海,冬天过去了,夏天到来了,我还是没能找到她。
最后的机会,我来到我们孩子的墓碑前,我不信她会狠心到不来看望自己的孩子。
可是孩子的墓没了,我发了疯一样在陵园里四处寻找,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最后守陵人看不下去,告诉我,孩子妈妈在冬天把孩子的墓迁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我慌了,我好像真的把她弄丢了。
我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人,终于得到一个名字,林雨。
找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看到我的第一眼似乎很惊讶,转而又化作愤怒,我知道,我找对人了。
她告诉我,我的夏天因为脑瘤死在了去年冬天。
我的世界崩塌了,我犯了一个错误,代价就是永远失去她吗?
那女孩拒绝告诉我夏天葬在哪里,只是告诉我,我这种人,死不足惜,最好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痛苦的活着。
她说的对,我得活着,我还要找到夏天,我退出了乐队,去遍了世界上所有的热带国家,为什么没有呢?你不是告诉我你最爱夏天了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呢?
到死之前,我都不知道夏天葬在哪里,弥留之际,我带着遗憾好像又回到初见的那一天。
“韩夏,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又是冬天又是夏天的,诶,你是喜欢冬天还是夏天啊?”
“我以前喜欢夏天,但我现在喜欢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