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枯草，在手电的照射下，不知为何枯草里竟然泛着淡淡的棕色。
这是……
谢婉莹蹲下身来，将最上面的一层草叶拨开，露出了下面的物体。
是树。
一颗颗巨树，被人砍成了一截一截的堆放在这里，那人似是有些匆忙，只盖了薄薄的一层草在上面，所以她才会被树上的青苔滑到。
谢婉莹看着树干上古朴的纹路，原本笔直的参天大树此时已经没有了生命力，变成了人们的工具，造纸，雕刻，做工艺品。
她忽然想起来了一句话。
被纸划破手指的人都知道，那是树的复仇。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树身的纹路愈加清晰，谢婉莹似是能想象到它被砍到时候的样子。
她这辈子第一次起了一个念头。
为什么会有盗伐者这样的人存在？
大抵就是为了钱财，才不顾一切的潜入森林偷偷砍树，就算是不带走，他们也赚了，因为树木一旦被砍下来，就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谢婉莹将草掩盖上，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在路过的每一颗树上都做了标记，为了防止自己走丢，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回到山脚下，她仰头看着参天大树，将画板放在腿上，抬起了笔。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素描，虽然在小时候学过，但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树的轮廓逐渐出现在画纸上，她这才拿出了油彩，将画面的缝隙填上了艳丽的红色。
红色的背景，黑色的树。
这是谢婉莹最为直观的感受。
……
夜幕降临，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而眼前的这幅画作，也终于到达了尾声。
借着小夜灯，谢婉莹起身伸了个懒腰，将画上的纸胶带撕了下来，晾在旁边等着油彩干掉。
兴许是太过于沉浸其中，到现在她才感觉到胃里有些饿的不舒服。
在包里拿了水和面包，看着辽阔草原上若隐若现的星空，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旁边的路上有车辆经过，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谢婉莹扭头看去。
一位母亲正拉着自己哭闹的孩子下车，不顾孩子的挣扎，强行将他丢到了车外。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带你来玩你还给我耍脾气？把你丢在这让你被狼咬死看看你还哭不哭了！”
孩子看着在眼前逐渐关上的车门，哭的愈加大声了，哭声里带了些害怕被抛弃的恐惧。
谢婉莹眸子一滞。
“你还有脸哭？你看看我女儿被你逼成什么样子了！她都跳楼了！你还好意思哭？”
“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干的。”
“要不是你抢她男朋友，她会跳楼？谢婉莹，你就是杀人凶手！”
“我不是……”
“闭嘴吧！谢婉莹，要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偿命！”妇人狰狞的表情浮现在她眼前。
她真的没有。
那个男生，只不过是看她长得好看来表白罢了，她也拒绝的很干脆，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女生会跳楼。
泪水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溢出，谢婉莹意识到，自己又犯病了。
脑海中不断的放映着她拒绝回想起的画面，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手想去包里找到药，却不慎将调色板碰翻，颜料撒了一地。
她无力的跪倒在地，将药片倒在手心，吞服了下去。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不是所有人都渴望阳光，也不是所有人都渴望活着。
那是谢婉莹第一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闭上眼，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直到鼻头不再发酸，内心可以平静的接受一切，她才知道，她又一次用药物唤醒了自己的意识。
再向路上看去，那辆车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看见小孩子在路边哭泣。
总归是父母的气话吧。
谢婉莹叹了口气，起了身，拍去身上的草屑，将调色盘捡了起来。
收拾好东西，她便在旁边支起了帐篷，有教程的话支帐篷并不困难，不到半个小时就准备妥当了。
将画板小心翼翼的摆在脚边，她害怕半夜的风将草屑吹到未干的画上，便将它拿了进来。
撒好药，拉上拉链，穿上睡袋，一切都做的井然有序。
谢婉莹闭上了眼，鼻息间尽是青草的气息。
半夜，她忽的被声响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狠狠伸手掐住了脖子，让她上不来气。
“别动！”强光灯直接打到脸上，照的她睁不开眼，下意识的就以为是遇到了劫匪。
毕竟她一个人在这里露营，虽然能防兽类，但却防不了人类。
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伤害，谢婉莹索性闭了眼，心中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谁知光亮起来的两秒后，脖子上的钳制忽的松开了，来之不易的空气再度回到了胸腔，谢婉莹喘了几口气。
强光灯往旁边挪了挪，光线暗了些，谢婉莹趁着这个间隙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道黑影。
那是个男人，扭过头可以看到明显的下颔线，谢婉莹看得到他的眼睛，睫毛很长，眼睛黑的发亮。
“坨子，你怎么搞得！”秦瑜扭头朝外面的人说了一句话，借着灯光，谢婉莹看到外面至少还有三个人，而且看那身形，都是男人。
被称为坨子的男人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咋啊老大？”
秦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是个女的！”
他自认为自己声音很小，但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谢婉莹仍然能听的清清楚楚。
“操？怎么可能？”说罢，那个名为坨子的人扒开帘子就想往里面看。
秦瑜拍了他一巴掌，把他给拍开了。
谢婉莹冷着脸看着他。
秦瑜回过头，看着谢婉莹有些凌乱的衣衫，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是我们失误了，给你添麻烦了。”
谢婉莹冷笑：“这就是你半夜跑进来掐我脖子的理由？”
秦瑜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
借着灯光，谢婉莹看到了外面的三人，她索性拢了拢衣服，从账内出去了。
那个名为坨子的男生个子矮矮的，黝黑黝黑的，一副憨厚的样子。
坨子一看真是个女的，不敢说话了。
身边的巴梁说：“对不起啊，我们接到消息这边有人砍树，正好你在这睡觉，我们就以为……”
“就以为我是砍树的？”谢婉莹拿眼斜他，吓得巴梁不敢说话了。
秦瑜抿了抿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体谅。”
谢婉莹一声冷笑，低了低头，脖子被他掐的生疼，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凭什么他不是故意的自己就得原谅他？
她看了一眼山上，开了口：“护林员？”
秦瑜点了点头，旁边的巴梁开口给她介绍。
“我们是这一片的护林员，我叫巴梁，这是我们队长秦瑜，这是坨子，那位正在巡逻的是姜武，我们在追查一队盗伐者。”
谢婉莹看向秦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秦瑜身上有一种让她很熟悉的感觉。
但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她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账内，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到了。
秦瑜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看到面前的谢婉莹忽的弯下腰往账内冲去，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当谢婉莹将倒了的画框扶起来时，已经晚了，画还未干，颜色被粘掉了一部分留在帐篷上，整幅画变得斑驳不堪。
谢婉莹咬了咬牙，回头怒视秦瑜：“你进来的时候就不能小心点？”
秦瑜答：“我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啊……”
一整天的心血被秦瑜毁了，谢婉莹自然是开心不起来的，不知道在哪找了根棒棒糖，拨开叼到嘴里，恶狠狠的用牙嚼着。
秦瑜看她这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这样吧……我赔给你，这幅画多少钱？”他道。
谢婉莹白了他一眼：“买不到。”
旁边的坨子插了话：“不就是一幅画吗，怎么可能……”
他还没说完，被谢婉莹怼了回去：“不知道就别瞎说！”
兴许是她的戾气太重，坨子摸了摸鼻头没敢说话，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谢婉莹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咬着棒棒，抬头看他们。
“你们刚刚说，山上有人砍树？”她问。
秦瑜点了点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山林，说：“我是昨天接到的消息，刚从隔壁保护站赶来了。”
谢婉莹勾唇一笑：“你们来晚了，早砍完了。”
秦瑜脸色一变，连带着身旁的坨子看向谢婉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看着几人戒备的样子，谢婉莹将棒棒糖拿了出来，在手上甩着。
坨子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谢婉莹打了个哈切，眼睛微湿，回答：“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这态度放到任何人身上都难以忍受，坨子咬了咬牙，将秦瑜拉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