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枫吓一大跳,哪知道她一言不合,说打便打,赶紧侧身,堪堪避开。鲛人也不言语,横剑削去;姜一枫这次有了准备,往旁边滑开一步,鲛人这一剑又落了空。
轩辕无咎眼见开打,便自走开一旁,靠住一棵椰子树,取下腰间酒葫芦,一面饮酒一面观看。
那鲛人攻势虽猛,武功却不甚高,姜一枫一面躲避,一面说道:“姑娘且请住手,有话好说,我们实非坏人。”
鲛人攻了半天,连姜一枫一片衣角也未沾上,一赌气,弃了姜一枫,提剑直奔轩辕无咎而来。轩辕无咎正在悠闲喝酒,哪知祸从天降,也是吓了一跳,眼见那鲛人一剑刺来,赶紧躲开,一面道:“你打他便打他,找我作甚?”
那鲛人只不说话,一味猛攻,轩辕无咎见她一张脸由白转红,额头微汗,心中不忍,伸两指夹住剑身,笑道:“姑娘,要不先歇一会再打?”
那鲛人眼见胜不得他,也不气馁,还剑入鞘,自行走到海边沙滩上抱膝而坐,眼望大海,久久不语。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见她说打便打,说停便停,互相看看,摸不着头脑。姜一枫心里暗想,莫非鲛人都是这般喜怒无常?这却如何打交道?
那鲛人自己看了会大海,头也不回,道:“在陆地上我打不过两位,若是在海中,两位未必是我对手。”
姜一枫两人不语。
鲛人又沉默一会,道:“两位请过来坐下说话。”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无奈,只得走上前去,在她身侧坐下。
鲛人淡淡道:“还未请教两位姓名?”
姜一枫叉手道:“在下姜一枫。”
轩辕无咎亦叉手道:“在下轩辕无咎。”
鲛人点点头,道:“你们便叫我海玲珑罢。”
姜一枫犹豫片刻,道:“玲珑姑娘真是鲛人?”
海玲珑转过头来,望着姜一枫道:“我们鲛人一族天生项后皮肤有些透明,瞳仁皆是紫色,你看看是也不是?”
姜一枫细细看她时,果然项后皮肤有些透明,瞳仁乃是紫色,他好奇道:“姑娘居然深谙大宋官话,甚是厉害。”
海玲珑又转过头去,眼望大海,道:“鲛人一族终生游走于海下,穿梭于各国之间,因此天生便会各国语言。我看两位穿着便知是宋人。”
她顿了一顿,道:“两位好武功。”说毕这句,又住口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大海、神色忧郁,好似心中有事委决不下。
姜一枫看看轩辕无咎,对海玲珑道:“玲珑姑娘若是有事需要帮忙,但讲无妨;休说我们有事相求,便是无事,只要姑娘之事合于道义,我们皆愿相助。”
海玲珑转头看看他俩,又看看大海,仿似下了很大决心,道:“好吧,我看两位虽武功高强,却不持强凌弱,宅心仁厚,我便说与你们知道;你们能帮上忙最好,便是帮不上忙,我在此也答应你们,给你们一滴鲛人之泪。”
姜一枫见她说的郑重,叉手道:“愿闻其详。”心里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一滴泪虽不容易,却也并非异常艰难之事,何必说得如此郑重。
海玲珑缓缓道:“我鲛人之国,便在这南海下面约一千丈深处。鲛人一族乃是上古之神与鱼之后裔,在海中则为鱼尾,在陆地则为人足,但因人鲛终有别,因此自上古时起,我族先人便立下封印,凡鲛人上岸,不得超过十二时辰,否则便会暴毙而亡,因此我族深居海下,极少上岸,与人族互不侵犯。这封印的秘密,鲛人国国王代代相传,绝不外泄。大约五十年前,我爷爷奶奶生下了我大伯和我爹,三十年前,爷爷将国王之位传与我爹继承,不久后爷爷去世。大概十五年前,也即是我弟海星耀刚出生不满一年,我爹和我娘双双失踪,不知去向,但鲛人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上大家推举了我大伯做鲛人国的国王,如今的国王便是我的大伯吴海存。大伯当上国王之后,对我和我弟也算比较照顾,只是我和我弟不宜再住皇宫之中,因此便派我和我弟去了东城。鲛人国之四周,分别有东南西北四城,其中南城、西城、北城分别为我的大堂兄吴清、二堂兄吴盺、三堂兄吴逸将守,我自把守东城。此后几年一向无事,我大伯闲暇时也曾问我,父亲可曾告诉过我鲛人国封印的秘密,我自然是不知道。几日之前,南城的大堂兄吴清带其子来我城中作客,堂兄之子与我弟偷偷溜出城外玩耍。他两个皆为五六岁小孩,不谙世事,浮上海面,遇上这风民国渔船,大堂兄之子不幸被渔民所获。我弟侥幸逃脱,赶紧回来报信,我大堂兄自然大怒,冲上海面兴巨浪掀翻渔船,满船渔民皆亡,可惜他爱子也已在争斗中死去。他回转城中犹自不肯善罢甘休,便去宫中报与他父亲——亦即国王吴海存——知道,要兴鲛人国举国之兵,水漫风民岛、杀尽风民人。我本欲劝阻,奈何他心伤儿子之死,见我弟安然无恙,一发连我也恨在心中,如何肯听我的言语。”
她顿了顿,续道:“这风民岛我偶尔偷偷前来玩耍解闷,岛上民风淳朴,皆良善之人,若因此事遭灭顶之灾,我心中实有不忍。我左思右想,拿了一件鲛绡做成的雪裳羽衣,去那罗卜算的店里换了一柄剑。雪裳羽衣主防,剑主杀,我意在告诫他鲛人将会进攻此地,要他提醒大家注意防备。可惜他只懂赚钱,丝毫未领会我的暗示。”
姜一枫这才明白过来,道:“此事事关风民岛一岛百姓生命,便是没有鲛人之泪,我们也断不能置之不理。”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老板说,这雪裳羽衣入水不浸、入火不焚,可有此事?”
海玲珑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雪裳羽衣乃是我亲手所制。”
姜一枫嗯了一声,道:“有句话,我却不知对与不对。你弟尚不满岁,你爹娘却双双失踪,你不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么?”
海玲珑叹口气,道:“我那时已然十五岁,虽然不大,却也懂一些事理,如何不觉得蹊跷?这五年来我无数次暗中四处打听,却全无消息。”
轩辕无咎想了想,道:“渔民误伤你大堂兄之子确属不该,但你大堂兄杀了满船渔民,这仇也该报了;若是再要杀这全岛百姓,休说别人,我既在此,绝不能坐视不理。他若是不肯听你言语,你带我前去,我自与他讲。”
海玲珑苦笑道:“他连我的言语都不听,如何肯听一个外族的言语?”
轩辕无咎道:“若不听时,我便与他打上一架。我若赢了,他就此善罢甘休;我若输了,大不了将命给他。”
海玲珑摇摇头,道:“在海里你不是他的对手。况且我带一个人族去与他争斗,你若输了我于心不忍;你若赢了,我岂不成了勾结外敌的全族叛徒?我便不重名声,我弟此后在族中如何存身?”
姜一枫想了想,道:“你大堂兄此时心伤爱子之死,想法偏激一些也可理解。他听不进你的言语,你何不去找国王?国王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岂能因一己私愤便大兴刀兵,如你大堂兄一般胡来?”
海玲珑沉思一会,道:“我找过大伯。他并未听取我的意见,反倒命我做好开战准备。”
轩辕无咎哼一声,道:“血浓于水,小事看不出来,遇到大事,自然还是要帮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况且你爹娘失踪不明不白,恐怕你这大伯难逃干系。”
海玲珑摇摇头,似乎不愿多想。停了一会,她说道:“今日乃是十二月十五,再过七日,鲛人国便将大举进攻这风民岛。我也无计可施,能说的都说与两位听了,你们且自去思量;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便去告诉这风民国的国王,举国搬迁,或能躲过一劫。七日之后,我自去海上找你们。”说毕,想一想,问道:“两位可识得水性?”
姜一枫笑道:“我们有罡气护身,下海倒也下得,只是不如在陆地那般自然。”
海玲珑道:“能下得海便好。”说毕递给姜一枫一个小小的海螺,道,“我鲛人之国亦有结界,外人无法进入,若有急事寻我,便至海边吹这海螺。海螺须紧紧带在身上,不可遗失。”
姜一枫点点头,伸手接过。她自走到海边,呆呆的看了看远处的渔船,纵身跃入海中,倏忽不见。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在海边静坐,都无言语。良久,轩辕无咎道:“回去罢,众人一起想办法,集思广益,兴许能想出好办法来。”
姜一枫点点头,两人一起回到院中。用过晚膳之后,两人将此事与众人说知,众人皆沉思不语。
子雅如珠道:“在海下我们多半不是鲛人族的对手,但是到了陆地,鲛人未必能打过我们与这风民国的守军。”
姜一枫摇头道:“据那海玲珑所讲,鲛人族实有兴风作浪的本事,他不用上岸,只用水淹,这风民岛便是灭顶之灾。”
众人左思右想,实是无可抵御,最后公输雨未眨眨眼,道:“要不,我们去与风民岛国王说知此事,请他派一个官员,随我们一起下海,去向那鲛人国国王和大公子道个歉?他也无非是心伤爱子之死,若是诚心道歉,未必便不肯接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得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似乎还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姜一枫想了想,笑道:“何须前去叨扰国王,我们便代表风民国下海去道歉便了。对了,一发连你们都不要前去,只我与无咎兄两人前去即可,万一那鲛人国国王和大公子不接受道歉,我与无咎兄便即撤回,再做道理。”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这些日子勤修苦练,内外功皆大有精进,罡气也逐渐深厚,在水下虽不至如鱼得水,但若要全身而退,想来不是太难。
“不行。”赵圆月缓缓道。
众人愕然转头,就见赵圆月脸色凝重,续道:“这位海玲珑姑娘,她爹娘失踪太也不明不白,便纵有天大的事情,岂有抛下不满周岁的儿子而去的?更何况一国之君,有重任在肩,怎可能一走了之?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她爹娘是被她大伯父害死了。谋朝篡位这种事,历朝历代还少么?”
轩辕无咎点点头,道:“海玲珑姑娘心里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不过,若真是她大伯父杀害了她父母,如何却又不连她和她弟一起杀掉,斩草除根?”
赵圆月缓缓道:“这个便是关键了。你们没听她说么?他们鲛人族有一个封印,凡鲛人一族,在陆地上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否则必定暴毙而亡。这封印的秘密,历来只有国王才能知道。因此很有可能,她大伯父吴海存害死了她父母,但她父母却没有透露这个秘密,所以这吴海存必须留着她姐弟俩来打探这个秘密。或许,吴海存心里一直认为这个秘密被传给了海玲珑姐弟俩。”
姜一枫缓缓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吴海存的心里,可不甘心只当一个海下的国王,他想要解开封印,上陆地称王。”
众人一听,均觉有理。
“不好。”赵圆月皱眉道,“这海玲珑姐弟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