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对上谢长离乌黑的脸,看着他轻轻一笑,“谢长离,我没骗你,这都是真的。当初我就是蓄意接近你,救你也是早就谋划好的,我就是想用救命之恩捆住你,我知道你虽名声恶,却是个好人。”
谢长离:……
所以,他当初的怀疑是真的,只是江泠月的演技太好了,最后他还是说服自己是误会她了。
谢长离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着牙看着江泠月,“那你告诉我,你选我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你很厉害,上一世即便赵宣做了皇帝,你也能从天策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全身而退。我想活着,好好活下去,所以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看着谢长离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沉默一瞬又加了一句,“还有一点,你上一世并未娶妻,我这人最恨抢别人姻缘的人,所以我不会选有家室的人。你若不信我,他日赵宣成了你手下败将,你尽管问他就是。”
谢长离一怔,他上一世并未娶妻吗?
这一世,他本也没打算娶妻的,是她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逐渐改变了主意。
谢长离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脸色却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晦暗不明。他定定地看着江泠月,终于明白她对赵宣的厌恶为何如此深刻入骨,仿佛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为何她看向他时,眼神里偶尔会掠过一丝他看不懂的、混杂着愧疚与庆幸的复杂情绪?
原来……竟是如此荒谬的答案。
“所以,”他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嫁给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不是为了他这个人,只是为了他能让她活下去的价值,和他未曾娶妻的原因。
江泠月的心狠狠一揪,良久才说道:“是。最初,确实是算计。”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谢长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冰冷。
“好,很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一步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江泠月,你倒是坦诚。”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气息迫人:“那你告诉我,现在呢?现在你对我,可还有半分真心?还是说,依旧只是为了利用我,对付赵宣,保全你自己?”
他的质问如同利刃,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薄纱。江泠月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心脏狂跳,却倔强地没有躲闪。
“最初是算计,可人心是肉长的。”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圈微微泛红,“谢长离,我不是木头。你护着我,信我,安慰我,守着我……”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却依旧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种变化,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真心。我只知道,当我决定告诉你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失去你、失去现在所有安稳的准备。
因为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赵宣因为我的缘故,一次次地伤害你,而你却因为一无所知陷入被动,甚至陷入危险。”
她的眼泪滚烫,砸在锦被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她抬起手狠狠地擦去眼泪,她一向不爱哭,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会咬紧牙关闯过去。
哭,有用吗?
可是她现在真的很难过,她知道自己即将失去眼前的人。
谢长离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肌肉紧绷,青筋隐现。
他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楚和决绝,心中那片因被欺骗而燃起的怒火,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愤怒吗?自然是有的。被如此精心算计,任谁都无法坦然处之。
可是……若她所言为真,她上一世那般凄惨,重生归来,费尽心机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饶恕。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的坦白。这意味着,她选择了信任他,哪怕可能万劫不复。
“孩子……”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开口,“你说要带走孩子?”
江泠月挤出一抹微笑,“是,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谢长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沉。
“你想得美,想都别想。”
江泠月神色微僵,她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好,我不带走,那以后能让我远远地看着他也行,你允许他生下来,行不行?”
谢长离:……
他现在在她眼中是什么魔头不成?
“江泠月,你肚子里的也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所以才恳求你。”
“生下来你走了,这孩子谁养?”
江泠月抿了抿唇,她当然自己想养,可他不给她。
她沉默了。
谢长离见她这幅倔强的样子,倒像是又有了当初算计她的样子,瞬间就被气笑了,所以嫁给她后,她就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了?
现在要跟他谈和离了,那锋利的爪子,又试探的伸出来了?
“休妻?和离?”他语气冰冷,“你想都别想。”
江泠月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什么?都不行,难不成还想弄死她?
谢长离一步步走回床边,阴影再次笼罩住她。
“既然你选择嫁给我,这辈子,你生是我谢长离的人,死是我谢长离的鬼。”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俯身,抬起手,用指腹有些粗鲁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眼神却异常专注。
“至于赵宣……”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嗜血的弧度,“他既然阴魂不散,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你……”江泠月看着他,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惊,有茫然,谢长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睡觉。”谢长离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掀开被子躺了回去,背对着她,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江泠月怔怔地看着他宽阔却略显僵硬的背影,许久,才缓缓躺下。
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