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在谢长离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要看穿他这避嫌背后是真正的谨慎,还是别有深意。
谢长离垂眸躬身,姿态恭敬,神色坦然,瞧不出丝毫异样。
“想躲懒还要寻个由头,朕也不为难你了。”皇帝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身上,“既然如此,此案便由三法司会同审理!给朕彻查清楚,不得有丝毫徇私!”
“臣等遵旨!”三位主官连忙出列领命,心头皆是一愣。
这案子哪里需要三法司会审,需要三法司会审皆是国之大案要案。
这……这是皇上对五皇子不满了?
“镇国公与五皇子……禁足府内,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怒火,做出了初步处置。
“父皇!儿臣冤枉!”赵宣猛地抬头,急声辩解,“舅舅之事,儿臣事先毫不知情!至于柳良娣与江氏之事,皆是有人蓄意构陷,请父皇明察啊!”
“构陷?”大皇子立刻反唇相讥,“证据确凿,岂是你一句构陷就能抹去的?那燕语是五皇子妃的贴身婢女,她的证词句句泣血!还有这些书信,难道也是别人伪造的不成?五弟,敢做就要敢当!”
“你!”赵宣目眦欲裂,却一时语塞。
他万万没想到,燕语去了浆洗房只是障眼法,原来一直暗中盯着自己,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女罢了,他从未放在眼里,不想却阴沟里翻了船。
燕语的证词和那些书信,确实打在了他的七寸上,尤其是柳良娣之事,他当初事急从权虽做得隐秘,但并非全无痕迹,如今被大皇子揪住把柄,想要洗清并不容易。
而江书瑶之事……未必没有转圜。
“够了!”皇帝厉声打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都给朕闭嘴!退朝!”他实在不想再听儿子们在这金銮殿上如同市井泼妇般争吵。
内侍高唱退朝,百官神色各异地躬身行礼,目送皇帝离开后,才窃窃私语着陆续散去。不少人经过赵宣和面色乌黑的前镇国公身边时,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赵宣僵在原地,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针扎一般刺在他身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在这一刻几乎崩塌殆尽。
他看向大皇子,对方正投来一个充满恶意和胜利者姿态的眼神,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谢长离在经过赵宣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漠地说了一句:“五殿下,好自为之。”
赵宣猛地看向他谢长离,咬着牙才没有反口嘲讽回去,除了江泠月,谁还会知道舅舅的秘密,如今谢长离借这个秘密出手,却还要来他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是无耻!
两名御前侍卫上前,面无表情地对赵宣和荣罡做出了请的手势。
赵宣死死攥着拳,指甲几乎掐破掌心,最终只能在一片或同情、或嘲讽、或漠然的目光中,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大殿。
禁足……又是禁足!
赵宣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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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
定国公府内,江泠月听到季夏绘声绘色的描述,畅快地笑出了声,多日积压在胸口的郁气一扫而空。
“太好了!真是恶有恶报!看他这次还如何嚣张!”孟春也高兴地说道。
江泠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朗的天空,心中一片澄澈。
虽然知道这只是开始,距离彻底扳倒赵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第一步,走得漂亮!
亲眼看着他从云端跌落,名声扫地,被禁足府中,这种快意,难以言喻。
见少夫人面带笑容,心情极好,季夏笑着说道:“这回少夫人总不用在担心了,这种家事居然要三法司会审,婢子们虽不懂朝堂大事,却也知道不太妙呢。”
江泠月听季夏这般说,笑着道:“是啊,真是让人没想到啊。”
赵宣能把皇帝气道让三法司会审,确实让她很是意外。
但是,这对他是个好消息。
三法司会审,赵宣再想轻易脱身可就不容易了,更何况如今镇国公自身难保,没了这个臂膀,他这是独臂难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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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府,此刻已被侍卫保护起来,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赵宣一回府,就将书房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粉碎!碎片四溅,声响骇人。下人们跪在门外,吓得瑟瑟发抖,无人敢靠近。
“谢长离!江泠月!”赵宣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殿下,息怒啊!”心腹幕僚硬着头皮劝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应对三法司的审理。柳良娣之事,那个证人……必须尽快处理掉。还有燕语那个婢女,她知道得太多……”
赵宣猛地停下动作,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吓人。“处理?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现在动手,岂不是自投罗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去找太子!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太子了!”
他不能倒,他倒了,太子就少了一个牵制大皇子的重要棋子。太子就算为了他自己,也必须保他!
但是,赵宣也知道,太子那人不见利不撒手,他眼睛微微一眯,看着幕僚道:“你对太子说,只要太子能帮我这回,我便将东山的皇庄送与太子。”
那是她母妃在世时,替她跟父皇求来的,庄子数百顷,背后还靠着一座山,土地肥沃,每年收益相当可观。
“殿下当断则断,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挺过这次的事情,其他早晚都会有的,殿下明智。”幕僚奉承几句转身去了。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赵宣一直紧绷的脊梁骤然松下来,他捂着脸,遮盖住了脸上的失意与愤怒。
江泠月……
她就这么恨他,一定要他翻不了身才高兴吗?
他们到底曾夫妻一场,不是吗?
她的心,还是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