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回忆一股脑地涌上来，林思乐紧闭双眼，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愿再回想。
那场大火，成了她的噩梦。
大火过后，林思乐和妹妹连夜逃出孤儿院，两人在街头流浪、打工，千辛万苦才活下来，这么多年，她们已经成了彼此的依靠。
林思乐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她想问问林思安，为什么发生大火时只有她是醒着的？为什么偏偏是领养夫妇快要到来时孤儿院着火了？
但是她没问，她害怕听到答案。
不，林思安是不会放火的，她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她。
“姐姐？”
林思安的声音将林思乐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头看着妹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姐姐，你是不是在想是谁放的火？”林思安微笑着，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林思乐瞳孔猛然收缩，随即看向远处，低声道：“都过去了那么久了，我早就忘了这件事了，你提它干什么？”
“姐姐，你没有忘记，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林思安长长呼出一口气，换了种舒服的姿势靠在长椅上，“你放心，放火的人不是我。”
听了这话，林思乐心底的大石头瞬间消失了，同时她又感觉愧疚，真是的，她怎么能怀疑林思安呢？
“思安，我……”
林思安轻轻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道：“姐姐，你不用说什么，听我说，那年，当我知道你要被领养时，我的确很嫉妒，很难过。在领养人到来的前一天，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姐姐，你要是离开孤儿院，就剩下我一个了，我可怎么办啊？我就这么躺着，到了半夜，听到走廊里有响动，我偷偷走出去一看，看到一个女孩儿正把一桶液体倒在走廊里，刺鼻的气味传过来，我才闻出来，那是汽油。”
“啊！”林思安心里一惊，“这么说，你看到了是谁放的火？”
林思安无力地点了点头，问道：“你还记得雅儿吗？”
雅儿？林思安回忆着，脑海中闪过几张脸，最后停留在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她就是雅儿。
那是一个阴郁的小女孩儿，留着披肩直发，面色白皙，眼睛漆黑，就像一个洋娃娃，可是她从来不笑，也不说话，每天吃完饭就坐在小山坡上发呆。
院长说，雅儿在来孤儿院之前，经常被继父打骂，性格比较阴沉，还让小伙伴们多照顾她。
“雅儿！竟然是她放的火？”林思乐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也不敢相信。
如果说，雅儿是被继父打骂，对继父怀根在心想烧死他，这还说得过去，但孤儿院的孩子们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放火啊！
林思安看着前方玩耍嬉戏的孩子们，沉默着。
突然间，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林思乐赶忙轻拍着她的背，满心担忧地说道：“思安，你不要说了，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不……”林思安喘着气，虚弱地说着，她拿出一张纸，捂住口鼻，不一会儿，纸上赫然出现点点鲜血。
“思安，听话，快回去，我背你！”林思乐急急地说着。
“我不回去，姐姐，我不想再回到那个狭小的空间了！”林思安大声喊着，带着些祈求。
林思乐愣住了。
林思安深呼吸一下，咬了咬牙，缓缓说道：“姐姐，虽然不是我放的火，但我还是有罪的啊！如果那天晚上，我能站出来阻止她，或者跑去告诉院长，就不会发生火灾了。可是，当时的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把汽油洒在走廊上、墙壁上，然后扔下了一根火柴……我眼睁睁地看着走廊里燃起了火，火势越来越大，等到浓烟呛过来，我才跑去找你……是我，间接地害死了大家。”
说着，她扭头盯着林思乐，眼里充满惶恐、后悔，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
“姐姐，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甚至想着大家一起死，我，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想法……我好后悔。”
林思安说着，低下头，捂住双眼，轻声啜泣着。
林思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林思安，虽然表现得很强势，但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生怕自己做错事，让别人讨厌。
这么多年，她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里，每天的生活都很沉重吧？
林思乐长叹一口气，将妹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
“这不是你的错，相反，你每天都活在自责与痛苦中，这也算是赎罪了吧？”
林思乐的话像有魔力一般，林思安焦躁的心，慢慢镇静下来。
她依偎在林思乐怀里，听着姐姐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能感受到微风轻轻吹过，头顶上，一只鸽子飞了过去。
林思安从没有这么轻松过，背负了十多年的枷锁，好像终于卸下了，接下来，她要真正地赎罪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挣脱林思乐的怀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接着，在林思乐诧异的目光中，林思安脱掉身上沉重的衣服，奋力地往前跑去。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再跑一次。
林思安依稀能感到周围人惊讶的目光，能听见林思乐的叫喊，能看见飞舞在空中的落叶，她尽情地奔跑着，脑海中，一些片段迅速闪过。
第一次见到林思乐，和林思乐踩树叶，走廊里看到雅儿，孤儿院的大火，第一次赢得短跑比赛，白血病的诊断书……最后，就是此时此刻，她用尽全力地奔跑，林思安大口大口呼吸着，大笑着，真好，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奔跑中度过。
“思安，停下来！”林思乐大喊着，想要去追林思安，可是林思安跑得太快了，她张开双臂，头高高地扬起，像冲刺终点线一样，朝着一颗大树跑过去。
最后，她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大树下面，一些落叶飘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林思乐看到这一幕，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被抽光了力气。
林思安的胸脯剧烈起伏，全身传来针刺般的疼，嗓子里有浓重的血腥味，体内本就脆弱的细胞，正逐一破裂。耳朵里、鼻子里，有温热的血液流出来……
她躺在地上，看着明亮亮的树叶，心里难得的平静，还有几分愉悦。
她累了，她赎罪了，她应该走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也渐渐发凉，林思安笑了一下，终于能解脱了。
……
“思安！”林思乐疯了一般地奔向妹妹，可是等她过去的时候，林思安已经闭上了眼睛，她的鼻子里、嘴巴里流出浅浅的血液，脸上白得渗人，林思乐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脸，已经变凉了。
“不，只是天气比较凉，她还没死！”林思乐抱紧妹妹，眼泪夺眶而出，她不停地大喊着，让别人帮忙打急救电话。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赶忙替林思乐打了120。
林思乐紧紧抱着妹妹，感受着她逐渐僵硬的身体，不禁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