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梅还是那幅老样子。
年过半百,一头白发,背微弓起。
而与苏清梅同龄的许多女人,此时仍风情摇曳的活着。
陆知闲心底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她觉得苏清梅在年轻时一定受过很多的苦。
虽说在后楼梯苏清梅曾声嘶力竭的质问江其琛为什么要娶一定不能生育的她,还说这样的她娶回家也没有用,可是……
她还是没法记恨苏清梅。
大概她是被林雀虐习惯了吧。
通常别人打了她,她想的不是反击,而是想着怎么讨好对方,好让他下次别再打她了。
好比此时,她应该将苏清梅当作透明一样,可却神差鬼使的,她竟主动喊了一声:“苏姨。”
又或者因为他们是江其琛的家人吧,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要生气。
苏清梅背一僵。
没想到陆知闲起的这么早,她只是想过来拿点东西就回到自己房间去的。
苏清梅不得已经转身,头一直低着,因为不敢看她,心虚:“太,太太。”
她最近一直在做恶梦。
梦到一个血淋淋的小孩子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害死他。
她也梦到自己儿子,被烧的焦黑,站在角落里痛苦的问她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冷漠无情,连个无辜的小孩子都能下手。
她真的很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沉不住气,明明她无须换药这胎儿也会没有,明明上天会出手替她教训坏人,可就是因为她沉不住气的原因,导致她成为了这件事的凶手,还被江其琛知道了!
但是看陆知闲的样子,怕是还不知道导致她流产的真凶其实是她吧。
不然怎么会有心情喊她苏姨?
应该恨不得立刻将她置于死地才是。
难道其琛没告诉她?
苏清梅心底一想,压抑了几分的心情总算恢复一点喜色。
看来江其琛并不像表面那么冷血,事到如今他没有告诉陆知闲,肯定是顾及自己,对吧。
陆知闲自然不知苏清梅当心复杂的想法,她只听见苏清梅将她的称呼从知闲变成了太太,就像一切打回原形。
不对,是比原形更糟糕。
她找了个话题:“对了,那套按摩仪你用着怎么样?上次买的时候那人让我记得给反馈,我问下你。”
“挺好的。”苏清梅答。
“嗯。”陆知闲点头,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看来有些事,真的回不到最初。
也不从知道,原来苏姨是和江老太爷一样,将宝宝看的那么重要。没了宝宝,她便什么也不是。
“那我先出去走走。”时间还早,陆知闲打算散散步。
苏清梅在她转身之际,有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太,先生他……是不是真的要和你结婚?”
……
中午十二点。
苏清梅颠簸了三个小时的车程,总算来到临市最最最郊区的一处住宅区内。这里与市区的繁华不一样,因为还没发展到位,这里的风貌看起来就像小县城一样。
没有高楼大厦,多的是私自建造出租的农民房,也有许多只有两三层高的小房子,是自己住的。
苏清梅一步三回头,生怕有人尾随自己,但她每次来都会谨慎的转七八趟车,怕是也没谁这么闲跟踪她一个平凡大妈。
确定身后没有人吊着,苏清梅站在一幢只有两层高的小房子前,按响门铃。
十几秒后,木门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看护。
“大太太情况怎么样?”苏清梅立刻将门带上,关心的问。
“大太太还是一样,每天都吃的很少,对什么都没兴趣,天天守着电视机,为的就是不知几时才闪现一两次的画面。”女看护答。
苏清梅眉头深深皱起,她上楼之际,抛下一句:“你就在这等着吧,我有话要和大太太说。”
苏清梅顺着楼梯上去。
这房间内部连装修也没有,是典型的毛坯房,楼梯也是,除了用水泥搭出一个轮廓,连个砖块也没有。
想她的大太太一直憋屈的呆在这块地方,苏清梅心底觉得十分愧疚,虽说江其琛给了她一张卡让她随便用,但她不敢。
贸然拿出十几万来花,其琛一定会好奇她要做什么的。
关于大太太没有死的这一件事,大太太极度不愿意让其琛知道。
是的,大太太便是其琛的生母,那场火灾里唯一生还的受害者。
只是,这生还的代价十分大。
全身被重度烧伤,没有任何皮肤移植的可能性,只能用纱布裹着免得吓坏别人。
而且每天都会病发,不知是真痛亦或者是心理作用,总之大太太每次疼起来人都是蜷缩着抖动着,喉咙发出低唔的抽泣声,十分恐怖狰狞。
上去二楼,入眼的便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用白布将全身都包裹得很严实的人。
苏清梅看到这一幕,眼底涌起酸胀,忍不住又想哭了。
每次看见大太太,火灾发生那段时间的入骨痛楚,不管过去多久,种种画面都好像活了过来,让人痛不欲生。
“大太太。”苏清梅喊。
轮椅上的人没有动静。
因为动不了。
苏清梅走到她前面,蹲下,轮椅上的人浑身用纱布裹的严实,除了双眼和鼻子处露出一些空隙外,再也没有裸露半分。
眼睛和鼻子处的皮肤,是烧焦的,黑黑的,凹凸不平,透过一点皮肤,便可想像当这样的皮肤遍布全身……
而当时的大太太,到底受了怎样的严重创伤!
苏清梅能理解为什么大太太宁愿死也不愿意让江其琛看见她这副样子。
要知道以前的大太太可是一名舞蹈演员,身材妙曼,气质十足,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逢人见了都夸奖,是一群有钱太太里面的标杆。
可现在呢,却不见得光,得永远生活在这毛坯房里,每天都受着剧痛折磨!
出挑惯了,怕是大太太到现在仍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恐怖的人!更不愿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心底留下任何一丝不美好!
“额额额!”轮椅上的人激动起来,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叫声。
苏清梅明了,连忙安抚:“大太太,其琛最近很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