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每年都带一个姑娘回来。
各个与我眉眼相似。
别人都说他爱惨了我这个早死的夫人。
可他们不知道,当初亲手杀我的也是他。
01
陈牧又带回来一个女子。
眉眼弯弯,笑起来嘴角还有可爱的梨涡。
府里人都说这是一年来最像夫人的一个了,若不是亲眼见到夫人封棺下葬,还会以为这就是夫人本尊了。
进府的第一天,她还住在无人的西厢房,没过两天就睡进了陈牧的屋子。
我的侍女小桃知道后,在后院大骂:
「真是不要脸的狗男女,夫人死了才一年都不到,这就有新欢了。怪不得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换得这么勤,也不怕得了烂病。」
我在一旁一边鼓掌,一边点头附和:
「没错没错,骂得好,不愧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似乎是我的掌力太强刮到了小桃那边,小桃突然一阵哆嗦,缩了缩身子,自言自语道:
「怎么感觉到一阵冷风?」
旁边半眯着眼睛打盹的陈管家慢悠悠地说:
「你嘴太毒,夫人在的时候就告诉过你让你谨言慎行,祸从口出啊。」
小桃一听,瞬间眼里蓄满了泪水。
「夫人,夫人你真的在吗?」
我看着小桃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一疼,连忙过去想替小桃擦擦泪水。
可是半透明的手指穿过小桃的脸颊,只能任由泪滴滑落。
我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是的,我就是一年前府里去世的那位夫人。
人家都说灵魂离体,就会被牛头马面领着去往奈何桥转世。
可我死后非但没去成奈何桥,连陈府都没办法出去,一直飘在半空中,看着陈牧把一个又一个像极了我的女孩领进府,又赶出去。
但是我真的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生前陈牧待我极好,他都给我了他能给的全部。
虽然临死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我依稀记得他抱着我的身体,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所以,这辈子作为陈牧的妻子,我死而无憾了。
即使他在我死后,把女孩领进府里,我也能平静接受。
除了心会痛一点,但就只是一点点而已。
这次来的女孩,我有些好奇,大家都说和我长得像,可是我还没见过。
我隔着空气拍了拍小桃的头,飘向了陈牧的院子。
那个承载着我们所有回忆和情感的院子。
进门环视了一圈,我发现陈牧不在,屋内只有一个曼妙的身影背对着我。
我想飘近点看看清楚,只见那女孩慢慢地转过头来。
在看到她的脸时,我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这张脸,分明就是我自己。
02
女孩朝我的方向定定地看了有一阵。
直到我以为她发现了我的存在,感到手足无措时,她移开了目光,转向了门口。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女孩像风一样从我身边跑过,欢呼雀跃地投进来人的怀里。
「阿牧,我好想你。」
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带着可爱的尾音,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酥化了。
「鸢鸢乖,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鸢鸢。
我呼吸一滞,一阵锥心的疼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生前,陈牧最喜欢这样叫我,他说我就是他手里的纸鸢,可以随意地飞,但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
可曾经的纸鸢断了线,丢失在了茫茫人世间,而陈牧,又有了一只新的纸鸢。
我转过头去,看着陈牧满脸宠溺,把女孩横打抱起,女孩在陈牧的怀里一阵娇笑,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却将陈牧的脖颈圈紧。
我想转过身去,仿佛这样心痛就会减轻一点,可身体却像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一年的时间,我终究还是不能平静地接受这种场面。
陈牧把女孩放下,女孩却还赖在陈牧身上不肯下来,陈牧满脸的无奈和宠溺,转身坐在床沿,把女孩圈在怀里。
「阿牧,府里的人都说我和沈鸢姐姐很像,你觉得我们两个像吗?」
女孩望着陈牧,轻快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眉眼间尽是狡黠之意。
而我却能感受到朝我投来那似有似无的目光。
从进门开始就是如此,难道这个女孩真的能看见我?
无暇顾及心中升起的奇怪的感觉,我紧紧地盯着陈牧,因为我也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陈牧面色复杂,冷声道:
「都是过去的人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我还从未见过陈牧如此冷峻的表情,他对我或是面带怜惜,或是充满宠溺,成婚这么多年,从未用如此神情对待过我。
看着陈牧冷下来的脸,我心里有些打怵,若此时他面对着的人是我,我定然不敢继续问下去。
可女孩似是没看见陈牧的表情一般,继续撒娇道:
「说嘛说嘛,人家好奇嘛,当初是你说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陈牧低下头,碰了碰女孩的脸。
「她自是比不上你。」
女孩笑盈盈地起身抱住了陈牧。
「就知道你最好了。」
此时此刻,我心痛到无以复加,因为我知道这个女孩和之前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
这次,陈牧他动心了。
03
自打那日起,我再也没有去过陈牧的院子。
在府里转悠了几日,听府里的下人们说,女孩名叫灵鸢,具体身世不明,只是陈牧再三叮嘱过下人们要好好对待灵鸢。
而且不能在她面前提起我的事,特别是我们两个长得很像这件事。
我苦笑,心里十分酸涩,看来陈牧对她真是温柔至极,怕她多想甚至都抹去了我的存在。
我第一次怀疑起陈牧对我之前的用心都算是什么,还是说时间终会抹平一切痕迹。
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期盼着,期盼着陈牧心里有我,灵鸢或许和其他女孩一样,也不过都是我的替代品。
我这么想着,心中竟也宽慰了不少。
可是随着灵鸢同陈牧越来越亲近,我的身体也逐渐出现了半透明的状态。
终于是要离开了吗?
我心里想着,有一丝不甘,有一丝恐惧,还有一丝解脱。
以我现在的状态,维持漂浮状态已经成了一件难事,我一天中大半的时间,只能躺在床上,数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就在我发现我左手的半个手掌都消失不见时,我听到从陈牧院子里,传来灵鸢怀孕的消息。
啊,陈牧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我想着,心中五味杂陈。
生前,我身体不好,常年靠吃药维持。
是药三分毒,不仅伤了我的脾胃,更伤了我身体的本元,导致我和陈牧失去了一个本来应该降临在这人世间的孩子。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结。
虽然陈牧嘴上总是宽慰着我,让我不要瞎想,即使没有孩子,他也会一如既往地对待我。
但是我知道,陈牧和我一样,都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现在,陈牧有了新的“鸢鸢”,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而我这个旧人,也确实到了该退场的时间了。
可是临走之前,我想再看一眼他,那个爱了我小半辈子的男人。
即使他现在已经爱上了别人。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费尽了大半的力气,勉强来到了陈牧的院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平时忙碌的下人也都不见了踪影。
我缓缓地踱着步子,想要走进房内。
突然,一阵破碎声响起,是瓷碗掉在地上的声音。
「陈牧,你什么意思?」
一道清脆的女声,夹杂着愤怒,是灵鸢的声音。
我不自觉地躲在了门口,探出半个头朝屋内望去,仿佛忘了他们看不见我这件事。
「鸢鸢,听话,这孩子来的时候确实不巧,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陈牧无奈地说。
「呵,我看是沈鸢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吧。」
灵鸢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之意。
我心里一惊,灵鸢脑子糊涂了吗?我已经死了,她生不了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灵鸢,你在说什么?」
陈牧表情愕然,显然是对灵鸢的话语也十分诧异。
灵鸢斜着眼看向陈牧说道:
「你娶沈鸢进门,不就是养着她为我续命的吗?」
灵鸢停顿了一下,我又感觉到她的眼神似乎朝我瞟了一下。
「现在我怀孕了,生下这个孩子的条件,也不过是让沈鸢魂飞魄散而已。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开始舍不得了?」
巨大的信息量将我整个人裹挟住,我已经无法思考灵鸢说的话了。
「我没有…」陈牧小声嗫嚅,眼里却有着躲闪的目光。
灵鸢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甘:
「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她沈鸢算什么东西?」
「别忘了,当初沈鸢心口那把刀可是你亲手插进去的。」
04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看见灵鸢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快速抓住了我的手。
很奇怪,这次,灵鸢的手没有穿过我的身体,反而将我的手腕紧紧地锢住。
我被灵鸢一路拖拽到了陈牧面前。
「自从师傅把我和沈鸢的灵魂系在一起,我就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了。现在沈鸢就在这,陈牧,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牧明显慌乱了起来,微微颤抖的声音中透漏出一丝恐惧:
「沈鸢,你真的在这吗?」
灵鸢有些不耐地看着陈牧,转头朝我说道:
「别自作多情了沈鸢,你以为陈牧爱你爱得不可自拔,那都是骗你的。从你嫁进陈府的那一刻,就是为我而活的,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灵鸢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莞尔一笑:
「哦,我忘了,你被抹去了那些记忆了,要不会成为怨灵的。现在的你满脑子里都是陈牧爱你的回忆吧。」
灵鸢一改之前的愤怒之色,跑到陈牧身边,摇着他的手臂,娇俏地说:
「阿牧,你不用害怕,自从我怀了宝宝,沈鸢的灵体就虚弱了许多,全都告诉她也无妨,她为我们爱情付出了那么多,也得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功劳’。」
陈牧有些茫然地朝着灵鸢给他指的方向看去,显然他看不见我。
接着,他好似下定了决心,在书桌的一处暗格里,取出了一块红布和一捆绳子。
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陈牧拿着抖开的红布朝我扑来。
我下意识地想闪身,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还是被红布盖住。
陈牧隔着红布抱住我的身体,只听见他朝着灵鸢急促地喊道:
「鸢鸢,快,把道士给的缚灵绳拿过来。我看不见她,万一她知道一切后发了疯,我就完了。」
我极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掉陈牧的禁锢。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排斥过陈牧的怀抱。
可是我越挣脱,这红布盖得我越紧,同时给我的身体带来剧烈的灼烧感。
「别挣扎了,沈鸢。」
陈牧喘着气,在我耳边说道。
「听话,鸢鸢,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之前不是最听我的话吗?你都帮我那么多了,这次,你也帮帮我吧。」
我来不及细想陈牧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只想着赶紧逃离。
突然,一只手放在我的头顶,不知怎的,脑袋里突然一阵剧痛,意识也开始模糊。
陷入黑暗之前,我依稀听见陈牧说:
「快,快去把那道士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