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京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平日里这个时辰还偶有更夫的梆子声和犬吠声传来但今夜却安静得有些诡异。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安远侯府内灯火通明。
慕远山一身戎装站在书房的沙盘前目光如炬。沙盘上京城的布局一目了然九座城门各条主干道以及重要的衙门、兵部、粮仓都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注得清清楚楚。
一个时辰前他派出去的十几名心腹将领已经带着他的将令奔赴了各自的目标。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侯爷您喝口茶吧。”福伯端着一杯热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苍老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肃杀之气。
慕远山没有回头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沙盘。
“福伯你说阿浔她……在围场不会有事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尽管收到了女儿报平安的信号但为人父母终究是放心不下。那可是皇家围场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侯爷放心。”福伯将茶杯放在一旁沉声说道“大小姐她有国师大人护着定能化险为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替他们守好这京城断了皇帝的后路。”
福伯口中的“国师大人”自然指的是寄身在慕卿浔体内的谢绪凌。这个秘密慕远山在接到女儿的第一封密信时就已经知晓了。
一开始他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但震惊过后更多的却是欣慰。有谢绪凌这个算无遗策的女婿在他女儿的安全至少多了一重保障。
“守好京城……”慕远山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了沙盘中央那座被宫墙围起来的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上“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皇帝虽然被他们困在了围场但京城之内并非铁板一块。太子、二皇子、李阁老……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旦察觉到不对必然会跳出来搅局。
他现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他必须在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以雷霆之势彻底掌控整个京城的防务。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亲兵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道:“启禀侯爷!东城门副将张谦拒不交出兵权还煽动守军说……说我们是乱臣贼子要……要谋反!”
“什么?”慕远山眉头一皱。
“李将军已经按您的吩咐将他就地斩杀!如今东城门已在我军掌控之中!”
“好!”慕远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传我命令但凡有抗令不遵者一律按叛国罪论处格杀勿论!”
“是!”亲兵领命飞快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福伯看着慕远山那张坚毅的侧脸忍不住叹了口气:“侯爷您这一步棋走得太险了。一旦失败整个慕家……”
“没有一旦。”慕远山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从皇帝对绪凌下手对阿浔动了杀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他转过身看着福伯苍老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我慕远山戎马一生为大夏流过血为百姓拼过命。我绝不允许这个江山毁在这样一个昏君手里!也绝不允许我的女儿我的家人活在他的屠刀之下!”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捷报频传。
“报!西城门已掌控!”
“报!北城门已掌控!”
“报!兵部武库已由我军接管!”
“报!户部粮仓已由我军接管!”
慕远山的心腹将领们没有让他失望。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拿下了京城内所有重要的战略要地。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还没从睡梦中反应过来就已经变成了笼中的鸟府门被重兵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太子和二皇子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东宫之内太子李承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慕远山他疯了吗?他想干什么?造反吗?”
“殿下息怒!”太子的心腹谋士连忙劝道“依臣看此事蹊跷。慕远山向来忠君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发动兵变。而且他只围了各处衙门和王公府邸却唯独没有动我们东宫和二皇子、五皇子的府邸这说明……”
“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目标可能不是皇位而是……另有其人!”
而在二皇子府中李阁老也连夜赶了过来。
“父亲慕远山此举您怎么看?”二皇子李承佑的脸上满是凝重。
李阁老捋着花白的胡须老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不急先看看。”他慢悠悠地说道“慕远山这只老狐狸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人支持。我们现在跳出去只会引火烧身。不如静观其变。”
“可是父皇那边……”
“陛下那边自然有陛下自己的决断。”李阁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京城的天要变了。我们只要站对位置就行了。”
子时刚过京城九门彻底易主。
慕远山站在沙盘前将最后一面代表敌方势力的黑色小旗从沙盘上拔了下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那深邃的夜空中仿佛已经能看到一丝黎明的曙光。
“阿浔绪凌爹把京城给你们拿下来了。”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与此同时在皇家围场那座属于襄阳王的极尽奢华的营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襄阳王李承焕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他派出去的死士应该已经得手了。皇帝的死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围场。
到那时他就可以拿出伪造的“先帝遗诏”在太子和二皇子反应过来之前号令禁军掌控局面。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外面非但没有传来皇帝的死讯反而越来越乱。先是莫名其妙的大火接着又是大范围的搜查和戒严。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头迅速蔓延。
“王爷不好了!”一名心腹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禁……禁军把我们的营帐给围了!”
“什么?”襄阳王猛地站了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营帐的帘子就被人粗暴地掀开了。
禁军统领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兵闯了进来。
“禁军统领你……你想干什么?本王是亲王你敢……”襄阳王色厉内荏地喝道。
禁军统领根本不理会他只是冷冷地一挥手。
“拿下!”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时皇帝的御驾终于在一片死寂中返回了皇宫。
一路之上没有百官迎接没有百姓跪拜。只有街道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手持长矛面无表情的城防军士兵。
整个京城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安静得可怕。
皇帝坐在龙辇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掀开车帘看着外面这幅陌生的景象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车辇都点燃。
这是他的京城他的天下!
可现在他却像一个被押解的囚犯在这座属于自己的城市里感受着无声的羞辱。
慕远山!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在他的心里反复地搅动。
他想不明白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臣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忠心耿耿甚至有些木讷的将军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他怎么敢?他凭什么?
龙辇在乾清宫前停下。
皇帝走下龙辇看着空无一人的广场和远处紧闭的宫门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孤家寡人”的寒意。
他挥退了所有的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的空旷而冰冷的大殿。
他坐回到那张熟悉的龙椅上身体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败了。
在秋猎场他精心策划的针对谢绪凌和慕远山的刺杀一败涂地。
不仅如此他还被自己的亲侄子襄阳王当成了棋子险些就死在了那场混乱之中。
而现在他又被自己最倚重的将军堵在了皇宫里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笼中之鸟。
短短一天之内天翻地覆。
他从一个掌控别人生死的猎人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猎物。
巨大的羞辱和愤怒让他几乎要发狂。
“来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怒吼。
然而大殿之外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喊了几声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这才惊恐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那些熟悉的太监、宫女甚至是他最信任的影卫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座偌大的皇宫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大殿的阴影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静姝。
她依旧穿着那身宫女的服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眼神却让皇帝感到了一丝陌生和寒意。
“陛下您找奴婢?”她的声音平淡得像一碗白水。
“他们人呢?朕的影卫呢?”皇帝厉声问道。
“回陛下慕侯爷说宫中混入逆党为了陛下的安全暂时接管了宫中所有的防务。所有无关人等都已经被‘请’出宫了。”
“混账!”皇帝气得一拍龙椅的扶手“慕远山他这是要造反!”
静姝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皇帝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她:“你呢?你不是慕远山的人为什么你还能留在这里?”
“因为奴婢是您的人。”静姝淡淡地说道“奴婢的职责是保护陛下的安全同时也是……监视您。”
“监视朕?”皇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是朕的影卫你监视朕?”
“奴婢监视的不是陛下您。”静姝的目光移向了殿外那座高耸入云的摘星楼方向“奴婢监视的是那些不该出现在皇宫里的人。”
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静姝的意思。
她监视的是天机阁!
“你……”
“陛下天机阁的大祭司已经在摘星楼等候您多时了。”静姝打断了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让奴婢转告您襄阳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计划。他想和您重新谈一谈关于‘长生’的价码。”
皇帝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兵变。
慕远山的背后站着谢绪凌。
而襄阳王的背后站着天机阁。
他这个大夏的天子竟然成了两方势力博弈的棋子!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从龙椅上摔下来。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也失去了对天机阁这支最神秘力量的掌控。
那个所谓的大祭司那个一直对他卑躬屈膝口口声声称他为“真龙天子”的妖人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獠牙。
他不再需要襄阳王这个傀儡他要直接和他这个皇帝谈条件!
皇帝扶着龙椅缓缓地站起身。
他知道他现在唯一的翻盘希望就在摘星楼。
只要他能重新稳住大祭司利用天机阁的力量来对付慕远山和谢绪凌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龙袍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带路。”他冷冷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