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赵王府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禁军统领何威站在庭院中央,铁甲反射着火把跳跃的光。空气里弥漫着翻箱倒柜后扬起的尘土味,混杂着兵刃的铁腥气。
“将军!”一名副将快步上前,盔甲摩擦,发出“咔嚓”的声响,“所有院落都已搜查完毕,除了金银财物,一无所获。”
何威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无所获?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皇帝的旨意是“彻查”,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若是空手而归,他如何向龙椅上的那位交代?
“书房呢?”他沉声问。
“回将军,书房已经翻了三遍,连地砖都撬开了几块,什么都没有。”副将的语气透着疲惫和无奈。
何威沉默了。这结果,与赵王被押走时那抹诡异的笑,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那个男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并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难道真要让他逍遥法外?
“继续搜!”何威的命令不带任何情绪,“就算把这座王府拆了,也要给本将搜出东西来!”
正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名亲兵前来禀报:“将军,左都御史林文正大人求见。”
林文正?何威有些意外。这位清流领袖,朝堂上弹劾赵王的主力,怎么会深夜亲至查抄现场?
“请他进来。”何威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去。
林文正依旧穿着朝服,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微微抖动。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何将军,情况如何?”
“林大人,惭愧。”何威拱手,“掘地三尺,仍未发现任何与案情相关的证物。”
“意料之中。”林文正的反应异常平静,“赵王此人,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若是轻易就被找到把柄,他也坐不稳这亲王之位。”
他环顾四周,火光将他苍老的脸映照得轮廓分明。“越是找不到,就越说明有鬼。带老夫去书房看看。”
赵王的书房内,一片狼藉。书册散落一地,桌椅翻倒,连墙上的名家字画都被扯了下来,卷轴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何威介绍道:“大人请看,我们的人连墙壁夹层都探查过了,确实是空的。”
林文正没有理会地上的狼藉,他缓步走到原本摆放书案的位置,仿佛能看到赵王曾坐在这里的样子。他背着手,审视着正对面的那面巨大的紫檀木书架。
“何将军,一个人的书房,最能体现其心境。”林文正徐徐开口,“你觉得,赵王是爱书之人吗?”
“他府上藏书万卷,不乏孤本善本,想必是爱的。”何威据实回答。
“错了。”林文正摇头,“他爱的不是书,是书能带给他的名声和保护。对于真正重要的东西,他绝不会放在明面上。”他的手指,指向书架正中的一排。“这里,摆放的都是兵法韬略,是帝王之术。一个亲王,如此钻研这些,本身就是一种炫耀,一种试探。这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
何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一动。“那他不想让人看到的,又会藏在哪里?”
“藏在最不起眼,最不合常理的地方。”
林文正迈步上前,从一堆兵法典籍中,抽出了一本薄薄的《风月集》。一本讲风花雪月的诗集,夹在一堆杀伐决断的兵书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就是它了。”林文正将诗集递给何威。
何威接过,翻了翻,并无异常。他疑惑地看向林文正。
林文正却示意他将书放回原处。
何威依言照做,当诗集的书脊触碰到书架内侧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整面巨大的书架,竟从中间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陈腐的霉味混合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密室!所有禁军士卒都屏住了呼吸。
何威心脏狂跳,立刻喝道:“来人,掌灯!”火把的光亮照进密室,空间不大,仅方丈余。
正中是一张黑木长桌,上面摆着几个上了锁的箱子。
何威亲自上前,用刀鞘“哐”的一声砸开其中一个。
箱盖弹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沓沓的信函和几本厚厚的账册。
何威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借着火光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信的落款,赫然是吏部侍郎王崇的名字!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全是两人如何安插亲信,卖官鬻爵的细节。
“将军,这里还有!”一名士兵打开了另一只箱子。里面是赵王府名下所有田产的地契,以及一本记录着如何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的账册,受害者的姓名、家产,一一在列,血淋淋的。
这些,便是林文正在朝堂上弹劾赵王结党营私、鱼肉百姓的铁证!“把他钉死了!”何威狠狠吐出四个字。
这些证据,足以让赵王永世不得翻身。
可林文正的表情,却愈发凝重。他没有去看那些信函和账册,而是走向了密室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供台,上面没有供奉佛祖,也没有供奉道尊,而是一尊造型诡异的神像。神像人身兽面,三头六臂,材质非金非玉,通体漆黑,透着一股邪气。供台前,还有燃尽的香灰。
何威也走了过去,他常年征战沙场,自认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神像。“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邪魔外道。”林文正的声音压得很低,
“何将军,你再看看这供台的底座。”
何威蹲下身,借着火把,仔细查看。在供台底座的阴影里,他发现了一个被刻意磨损过的徽记。那是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花蕊处是一只诡异的眼睛。何威不认得这个徽记,但他身后的林文正,却浑身一震,倒退了半步,脸上血色尽褪。
“黑莲……是黑莲教!”林文正的声音都在发颤,
“前朝余孽!百年前就被太祖皇帝剿灭的黑莲教!”
何威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构陷忠良,结党营私,这还是朝堂之争。可与前朝余孽勾结,这便是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大人,您确定?”
“老夫年少时,曾随先帝参与过剿灭黑莲教余党的最后一战,这徽记,老夫毕生难忘!”林文正的语气斩钉截铁。
此时,另一名心细的士兵在黑木长桌下,又发现了一个暗格。撬开暗格,里面只有一个小巧的黑铁盒子。盒子打开,几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静静地躺在里面。信封上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一个用血色朱砂印上去的狼头图腾。
“北境苍狼卫的印记!”何威一把夺过信函,他的手都在抖。
作为禁军统领,他怎能不认得北境蛮夷王帐亲卫的标志!
信函是用一种特殊的密文书写的,无法立刻解读。但通敌北境,勾结前朝余孽,供奉邪魔神像……一桩桩,一件件,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赵王的野心,已经不是一个“图谋不轨”可以形容。他要的,是这整个天下!
整个密室,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
何威紧紧攥着那几封通敌密信,铁铸的汉子,此刻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封锁这里!”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决断,“任何人不得靠近!所有证物,立刻入宫,面呈陛下!”他转身,大步走出密室,甲胄铿锵。
这桩案子,已经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