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杀意渐浓。
“蜂巢,动了。”林安站在书房的阴影里,话语简短。
谢绪凌背对着他,正用一方素帕擦拭着一柄长剑。剑身映出他冷峻的轮廓。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东城‘百草堂’的坐馆郎中,西市说书的张瞎子,城南‘一品居’的掌柜……一共七人,都是散播流言的源头。”林安逐一报出名字,“人,已经控制住了。”
“审。”谢绪凌吐出一个字,将擦拭干净的长剑归入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合鸣。
“已经审了。”林安递上一叠卷宗,“都招了。背后是柳如烟的旧部在作祟,一个叫‘青先生’的在牵线。他们想借妖言乱国,重立前朝。”
谢绪凌接过卷宗,一页一页翻看,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上面的供词,与周崇府上的那番对话,几乎能严丝合缝地对上。
好一个“替天行道”。
“青先生呢?”
“此人极为狡猾,断了线索。我们的人还在追。”林安答道,“不过,抓到的这几人,罪证确凿,足够了。”
“不够。”谢绪凌将卷宗合上,丢在案头,“只抓几个传话的,堵不住天下人的嘴。他们要看戏,我就给他们一出最精彩的。”
他抬起头,看向林安:“菜市口,搭台。把他们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刻在罪状碑上,立在台前。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这些‘为民请命’的义士,究竟是什么货色。”
林安身形一震:“大人,您的意思是……公开行刑?”
“明日午时。”谢绪凌的决定不带任何温度,“另外,传我的话,让慕卿浔准备一下。”
林安欲言又止。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让她露面,无异于将她再次推向旋涡中心。
“他们不是说她是妖物吗?”谢绪凌看穿了他的顾虑,“妖物见光,会化为飞灰。那便让她去见见这青天白日。”
翌日,菜市口。
高台临时搭建起来,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谢绪呈手下的精锐。七个血肉模糊的人被押在台上,身后立着巨大的木碑,上面用朱砂写满了他们的罪名——勾结前朝余孽,妖言惑众,意图谋逆。
百姓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百草堂的刘郎中吗?他昨天还给我看过病!”
“还有张瞎子!我前日还听他说了段‘妖妃乱国’的书呢!”
“通敌谋逆?这……这罪名也太大了。”
人群的喧哗中,一架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百姓们自动分开一条路,看着那辆马车停在法场不远处。
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慕卿浔走了下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杏色长裙,未施粉黛,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白玉簪。她没有戴任何遮挡面容的帷帽,就那样坦然地站在阳光下。
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得她肌肤温润,气色红润,哪里有半分传言中妖物的苍白与诡异。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探究,怀疑,好奇……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谢绪凌不知何时已站在高台之上,他的出现,让整个法场的气氛都为之一凝。
“诸位。”他开口了,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台上这七人,勾结前朝乱党,散布妖言,动摇国本。其目的,是想让大胤内乱,他们好从中渔利。”
他伸手指向台下的慕卿浔。
“他们说,她是妖物。说本官被妖物所惑。”
慕卿浔迎着所有人的注视,平静地与谢绪凌对望。
“今日,本官就让她站在这里。让各位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她究竟是人,是妖?”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所谓‘双星临朝,妖物续命’,不过是乱党杜撰的谎言。其心可诛!”
“大人!我们不是乱党!我们是为了大胤的江山社稷啊!”台上一个犯人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那妖妇用邪术迷惑了您!您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堵上他的嘴。”谢绪凌冷冷下令。
立刻有士兵上前,用破布将那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谢绪凌的视线扫过全场:“本官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听信了谣言,心生恐惧。但恐惧,不能成为颠倒黑白的理由。更不能成为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的工具。”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更加凌厉。
“今日,本官在此立誓。谁敢再以妖言惑众,动摇民心,这七人,便是他的下场!”
他猛地一挥手。
“行刑!”
监斩官的令牌重重掷下。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寒光一闪,血光迸溅。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和抽气声。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方才还喧闹的菜市口,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慕卿浔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一步未退。她的身体有些发冷,但她的姿态却挺得笔直。她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看着周围百姓脸上交织的恐惧与震撼。
她知道,这是谢绪凌在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为她劈开一条路。
风波,并未就此平息。它只是从喧嚣的市井,转入了更深、更暗的漩涡。
周崇府邸。
“大人,谢绪凌这一手,太狠了。”幕僚的脸色有些发白,“直接在菜市口杀人立威,现在京城里,没人再敢公开议论慕卿浔的事了。”
周崇却笑了。
“他越是如此,就越证明他心虚。”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你以为,他杀几个人,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他堵得住嘴,堵得住人心吗?他今日杀的人越多,百姓心里那根刺,就扎得越深。他们会想,若不是心虚,国师大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杀人灭口?”
幕僚仍有疑虑:“可慕卿浔今日露面,瞧着与常人无异,这……”
“无异?”周崇放下茶盏,轻嗤一声,“寻常女子,见到那般血腥的场面,能站得那般安稳?她越是镇定,在百姓眼中,就越不正常。这非但没能洗清她的嫌疑,反而坐实了她‘非我族类’的印象。”
“枕边躺着一个能面不改色看杀人的人,你猜,谢绪凌夜里睡得着吗?”
周崇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以为他赢了。但他不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