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喧嚣,并未持续太久。
颜墨握着剑柄,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准备迎接一场血战。然而,预想中的撞门声没有响起,反倒是管事惊慌的呼喊,隔着门板都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颤抖。
“颜墨姑娘!人……人走了!”
走了?颜墨没有放松警惕。这不合常理。宫里和魏国公府的人,气势汹汹而来,怎会如此轻易退去?
“怎么回事?”她沉声问。
“是……是江遇大人!”管事的声音里满是敬畏,“江大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只在门外与那李公公说了几句话,他们便灰溜溜地退了。”
江遇?颜墨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慕卿浔,最终还是没有开门。
“知道了。任何人再来,一概不见。”
……
三日后,北境大捷的军报,如惊雷般炸响了整个大周京城。
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一人三马,从朱雀门一路狂奔至皇城,嘶哑的嗓音喊出的每一个字,都让闻者热血沸腾。
“大捷!北境大捷!”
“谢国师于天狼关外,阵斩北狄可汗!大破敌军二十万!”
“北狄王庭已退千里,十年之内,再无南下之力!”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都疯了。
茶楼酒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百姓们挤作一团,听着那神乎其神、以一当千的战神传说,无不心潮澎湃,与有荣焉。
“谢国师真乃我大周军魂!”
“何止是军魂!简直是天神下凡!听说当时国师已经力竭,是天降神力,才让他反败为胜的!”
“战神!这才是真正的战神!”
谢绪凌三个字,以前所未有的声势,响彻大周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功勋,已经高到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人仰望,也足以让某些人夜不能寐的地步。
太极殿内。
新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攥着那封烫金的捷报,指骨因为用力而咯吱作响。
殿下,文武百官俯首跪拜,山呼万岁,声浪震耳。
“恭贺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天命所归,方有谢国师此等盖世名将,为我大周开疆拓土!”
一声声恭维,听在新帝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最尖锐的讽刺。
天命所归?
他想起国师那句“紫微辅星,得之可安天下”的预言。所有人都以为,这预言应在皇后身上,可如今看来,那个真正辅佐了“紫微星”的,分明是谢绪凌!
他的功劳,已经大到快要盖过自己这个皇帝了!
“众卿平身。”新帝缓缓开口,语调听不出喜怒。
他放下捷报,看向站在百官最前列的魏国公。
“魏爱卿,你以为,该如何封赏谢国师?”
魏国公心头一跳,立刻出列,躬身道:“回陛下,谢国师此番功盖千秋,无论何等封赏,都……”
“朕问的是,你以为。”新帝打断了他,语气加重了几分。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方才还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此刻却变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寻常的味道。
魏国公额上渗出冷汗,他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措辞:“臣愚钝。谢国师已是镇国大将军,爵无可升,官无可进。陛下洪恩浩荡,不若……赏万金,赐良田,以彰其功。”
这是最稳妥的说法。只谈钱财,不碰权柄。
“万金?良田?”新帝嗤笑一声,“魏国公未免太小觑我大周的战神了。如此不世之功,只赏些黄白之物,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朕刻薄寡恩?”
魏国公的腰弯的更低了,不敢接话。
这时,一个御史大夫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圣明!臣以为,谢国师功高盖世,当裂土封王!方能匹配其功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大周朝自开国以来,异姓不得封王,这是铁律!
新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他没有看那个御史,而是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江爱卿,你觉得呢?”
被点到名的江遇,从队列中走出,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臣以为,不妥。”
“哦?”新帝挑眉,“有何不妥?”
江遇不卑不亢地开口:“祖宗之法不可废。谢国师忠君体国,想必也不会愿意陛下为他一人,坏了百年的规矩。”
他的话,让魏国公等人暗暗松了口气。
新帝的笑意却更深了:“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谢国师功劳太大,朝中已无官爵可赏。”江遇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包括魏国公在内,都心惊肉跳的话。
“但,将军府上,尚有虚位。”
整个太极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懂了江遇的意思。
谢绪凌本人已经赏无可赏,那就赏他的夫人,慕卿浔!
册封一品诰命夫人,甚至……封为公主!
这看似是无上的荣耀,可实际上,却是一把最恶毒的刀!
将慕卿浔捧得越高,就越是将她放在火上烤。一个身怀“紫微辅星”预言的女人,再被冠以超品的封号,她就从谢绪凌的软肋,变成了整个朝堂都可以攻击的靶子!
“好。”新帝缓缓吐出一个字,看向魏国公,“魏爱卿,拟旨吧。”
魏国公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能反对。
因为江遇的提议,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合情合理”的。是为陛下分忧,也是对谢国师的“恩赏”。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淬了毒的圣旨,即将成型。
……
庄子内,慕卿浔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颜墨布满血丝的双眼。
“夫人,你醒了?”颜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慕卿浔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那种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感觉,让她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我睡了多久?”她的嗓音干涩沙哑。
“三天三夜。”颜墨扶着她,小心地在她背后垫上一个软枕,“您再不醒,我……我就要去把江遇那个混蛋的骨头拆了!”
“江遇……”慕卿浔的思绪还有些迟钝,“他来过?”
“何止是来过。”颜墨咬牙切齿,将那天宫里和魏国公府来人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江遇是如何解围的。
慕卿浔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夫人,您说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一边给您送药,一边又像是要把您往死路上逼。”颜墨愤愤不平。
“他不是在逼我。”慕卿浔轻轻摇头,她看向窗外,喃喃自语,“他是在逼谢绪凌。”
就在这时,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仓皇。
“夫……夫人!不好了!宫里……宫里来人传旨了!”
颜墨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站起身,挡在慕卿浔身前。
“又是李公公?”
“不……不是!”管事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江遇大人,亲自来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