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上滴落的雨滴，慢慢的聚成了线，后来又变成了水幕。
水幕落在院子里的青砖上，最后汇成几股涓涓细流，顺着排水的小沟渠，托着浮灰，从墙下流出院子。
申古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了。
从檐下往前望去，根本都看不见前面的医馆。
夏境本就炎热，可如此大的雨砸了下来，竟然带来了无比的寒气。
椅子上躺着的方老爷子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感叹道：“雨天最留人啊！”
申古也找了把椅子，在檐下坐下了。
申古笑着说道：“你怎么混成这幅惨样了？还让人家在身上开了个大窟窿。”
听语气申古竟然和这人相识。
方老爷子也不甘示弱：“我可都听说了，你不也让人家在身上开了个窟窿吗？
当年我就说这个刘少家不行，你非不听，怎么样？在他身上吃大亏了吧！”
被人这么挤兑，申古也不计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呢？那本黄书没丢了喽？”
方老爷子苦笑道：“怎么丢啊？那本书自从当年下墓遇到那件事之后，就一直在我脑子里没出来过！
如果我现在说后悔跟你下墓了，你会不会打我？”
申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我害了你们啊，我不光害了你们，还害了你们的家人！”
方老爷子说道：“唉！都是过去的事了。
再说，那里面的诱惑太大了，我们十个人当年不都是猪油蒙了心才进去的吗。”
申古抬起手捂着脸说道：“可毕竟你们都是我找去的，地图也是我拿出来的。
说到底，根源在我。”
方老爷子道：“虽然我们在那里付出了很多东西，可得到的也不少啊。
不说别的，单是那本治世之典，就给了本该早就破国的黄书国，三十年苟延残喘的机会。
有时候想想那里也真是神奇，我们活下来的四个人，都在那里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方老爷子突然直起了身子，盯着申古说道：“你在那里不仅得到了一把刀吧。
你最想的不是成仙吗，说句实话，你在那里是不是该得到了成仙的法门？”
申古不顾方古清的伤病，轻轻的怼了他肩膀的一拳，骂骂咧咧道：“你是不是傻，我遇到那事不是在出来之后吗？
再说，我从那里得到什么为什么要跟你说？
想知道也行，把你的天书给我瞅两眼我就告诉你。”
本来是想噎一噎方古清，可没想到方古清，咳嗽了一声，接着颤颤巍巍的从屁股底下拿出了一沓宣纸。
宣纸上都是才刚刚干涸的墨迹。
方古清古怪的笑道：“这么大的人，可不许耍赖啊，当年我先祖留下的黄色天书上的内容，我可都给你了。”
申古看了看方古清手里的纸，又看了看方古清。
虽然知道雨声这么大不可能还有人能偷听到，但还是压低声说道：“你，就这么放弃了？
这可是你们的立国之本啊！”
方古清淡然一笑：“你不太理会世事，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这次下四境恐怕真的要大一统了。
天下大势之下，区区一个黄书国，还不够格防着人家的路。
更何况一开始就是被人家踢开的，之后再怎么折腾也只是挠痒痒罢了。”
申古摇了摇头：“你是当腻了国主了，可我看你的儿子可不这么想啊！
永远当不上皇帝的太子是最可悲的。
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来，他是不服的，你如果跟他说这件事，恐怕活不过明天。”
黄古清却一脸轻松的对着申古说道：“这种事还用你操心？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了解？
他有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他心里的野心我也一清二楚。
我这个儿子啊，从来不在乎什么亲情，对他来说权利比什么都重要。
我也毫不怀疑，如果我对他说出不复国这种话的话，他宁可得不到天书了，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剑刺死我。
所以我既然还能坐在这跟你聊天，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的确，身为前一国之君，手下的人不可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寒雨之中。
这行情况就只有一个解释。
如此大雨肯定是掩盖踪迹的最好办法，就算流了很多血在地上，也会眨眼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而且现在河水肯定上涨，就算是城东的小溪，抛个尸也不是什么难事。
猜出结果的申古侧脸问道：“你问都没问？”
方古清闭着眼睛，一脸悲怆的说道：“怎么可能没问呢，他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啊！”
申古道：“我还以为你身边的人都是他的人呢，之前还在想着你自己过来求我帮你，再假装勉为其难的帮你这个老兄弟一把。
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你儿子些点亲信，竟然原本全都是你的人。”
方古清道：“志大才疏这个要命的毛病，从他五岁我就看出来了，不然就算是舍了我这条老命成全他又怎么样。
好在我在外面还有几个私生子，就算是这些明面上的皇子皇孙都死光了，也不太打紧。”
申古听了哈哈一笑，挤兑道：“还说你儿子无情无义，我看他是子承父业，老子就如此的无情无义，儿子当然不能落后。”
方古清也不在意，
申古缓缓的说道：“我是从常蛟那来的。
他恐怕没几年好活了，如果之后你没地方去，就去陪陪他吧。”
听到常蛟的名字，方古清先是愣，接着唏嘘道：“这个老家伙这中午要挺不住了？
我们哥四个，我和老常现在都半斤八两，还还真弄不好谁先走。
只是不知道老曹在冬境怎么样了。”
说道这方古清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喘了口气之后，方古清第一次叫了申古的名字：“阿古啊，我现在年龄也大了，走不动了。
有空的话，你去看看老曹，看看他到底生了几个女儿，我现在别的不多，儿子可还有不少。
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专门为了我养了一群长毛牛，等着我去吃牛肉喝牛奶。
当然顺便也看看他曹五斤到底还能不能一顿饭吃五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