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萧玉莹从来不爱她唯一的孩子，相反，她一直怨恨陆嫣，恨她抢走了自己儿子的位置，恨她让陆礼不得不去宠幸别的女人，来生下这大燕未来的继承人。
可实际上，陆嫣只是她自我欺骗陆礼宠幸别人的借口罢了。
在云郎遇见陆嫣时，陆嫣也才十岁，她被亲母虐待，生了病也无人在意，整个人骨瘦如柴，躺在床上几乎快要死掉。
云郎有多心疼陆嫣，对萧玉莹就有多气愤。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就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云郎将陆嫣带到了身边，见我也喜爱这孩子，便将她名义上交付给我抚养。
平日里，都是云郎亲自教导她，教她自尊自爱，教她兵法治国，教她独立自强，还特意强调她，女子并非不如男，很多事，并非只有男子可做。
当时我就隐约察觉，夫君可能想要做些什么事。
毕竟大公主早已去邻国和亲，而他膝下唯一的子嗣，就是这位眼睛明亮的二公主。
陆嫣在他的教导下，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女孩。
“感谢母妃送儿臣进战场。”陆嫣感激地说道，“给了儿臣机会去证明自己，如今，儿臣已在军中树立了一定的威信，儿臣发誓，迟早有一天将母妃从这深宫之中接出，为父皇报仇。”
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欣慰地看着云朗教导出的女孩，“万事要小心，皇帝最近和皇后的矛盾很大，萧丞相又爱女心切，怕不是会在朝堂上刻意为难皇帝吧。”
陆嫣点头，她是何等聪慧，怎会不知我的意思。
“嫣儿，你父皇留下的江山，母妃实在不愿看到它被毁到他人手上。”说到这，我握紧了她的手，“皇帝接下来必定会打击你，怕不是会直接在明日的庆功宴上为你指婚，嫣儿，还记得你父皇的话吗？”
“你不需要去依附男人，也绝对不能去依附男人。”我轻拍着她的手，“我期待，你能如你父皇所愿，有朝一日，成为这大燕的第一位女帝。”
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免苦笑。
我也就仅仅只能说出那些话罢了。
其实我和萧玉莹一样，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以自己的丈夫为尊，丈夫是我们的天，家庭是我们的笼，离开了丈夫，我们就仿佛失去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变得无足轻重。
还好，还好。我看着与我完全不同的陆嫣，眼泪渐渐涌上心头，还好我遇见了云朗，他让我们的女儿独立，强大，避免了她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
在庆功宴上，陆礼将陆嫣指婚给了那位双腿残疾、沉迷酒色、臭名远扬的安平侯，意要陆嫣卸下兵权，去做他心中女子最该做的事，困于后院之中，毕生全部依仗自己丈夫和儿子。
陆嫣微微一笑，很快便跪下接旨。
没过多久，安平侯纵欲过度，死在了娼妓床上。
陆礼随后又将嫣儿指配给了年过五十的淮阴侯。
只是这次，圣旨还没传达下去，便又传来了淮阴侯死于恶疾突发。
这一来二去，安熙公主克夫的传闻，彻底从京城传向了各地。
陆礼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活生生像一张五颜六色的脸谱。
他也不再爱来我这里了，彼时的我早已显怀，微微隆起的腹部以及其上日渐增多的斑纹，使我再也看上去不似当初的弱柳扶风。
他抱着我的腰，早已不只皱起过一次眉头。
陆嫣见状，十分贴心地向他送上了一位神似我的歌姬。
而这位歌姬江早早，还是萧丞相的死对头江国师的义女。
萧丞相因皇后之事与陛下积怨已深，在朝堂上处处给陆礼使绊子。为了牵制萧家，陆礼二话不说就接受了她。
而那位歌姬，有着与我高度相似的脸，脾气和身形却又与年少的萧玉莹极其相似，简直就是我们二人的合体。陆礼对她深深着迷，与她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
有了她在陆礼身边吹床边风，陆嫣暂时在京城缓了一口气。
而那位歌姬，则在暗中给他下慢性药，使陆礼的身子逐渐一日不如一日。
本来我们以为，皇帝最终会在死在慢性毒药下。
可却没想到，萧玉莹却提前下了手。
那一天，她如当时杀害云朗那般，将刀子捅入了陆礼的心脏。
十三
周围的禁卫军大惊，很快，她就被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天雷滚滚，乌云压天。
如同当日云朗走的那一天。
但陆礼这次却并没有死，而是颤颤巍巍地捂住自己的伤口，咬牙切齿地怒吼，让侍卫立即处死萧玉莹。
得知消息的我很是复杂，看向自己七个月大的肚子。
最终，我打算去直接找陆礼。
在前往养心殿的途中，灰头土脸的萧玉莹，突然大力挣脱了侍卫们的束缚，向我这边冲了过来。
“呵呵，好手段，你真是好手段。”她拽住我的裙摆，满脸阴暗，“你害得我和礼郎到现在这个地步，怎么还有脸挺着肚子在这里转来转去？”
“你疯了吧？我害的你？”我嗤笑道，“我做了什么？我除了在嫣儿要被送去和亲时提了一句，此外，我还做了什么吗？”
“杀我云郎召他回来的不是你？放火害我的不是你？杀了皇上的不还是你？”
“你现在的下场不是你自己一手造出来的吗？你怎么好意思怪我？”
萧玉莹目眦欲裂：“你敢说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你明明就是一个九品县令为了讨好陛下，献上的一个与我七分相似的替身！为什么我拼命召回的礼郎，还是把你放在心尖，凭什么？凭什么？！”
“我为他付出了比你多了那么多，也比你更加爱他，凭什么他要那样对我？我恨他，更恨你！你们凭什么要那样对我？”
我挥手止住了上前的侍卫，低下身子，冷冷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自我欺骗？”
“就凭我是他的白月光，而你，才是我的替身罢了。”
萧玉莹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她缓缓低下头，痴痴大笑起来。
在侍卫们打算把她抓下去处决时，她猛然抬头，向着我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她满脸得意地看着我震惊的面庞，哈哈大笑着被拖了下去。
陆嫣得知消息后，则是很快就带兵控制住了朝堂。
在云郎还在时，她早已在军队面前有过一定的威信，那场驱逐蛮夷的大战，更是把她在士兵心中的形象送上了巅峰。
为了尽快铲除萧丞相，陆嫣雷厉风行，直接以萧玉莹谋害皇帝为由，当日便带兵诛灭了整个萧家。
而与此同时，我则缓缓地走进了皇帝的养心殿。
门口的太监看到我，纷纷低下了头。
陆礼的暴政早已让民生怨言，在此之前，各地频繁起义的消息早已源源不断地传入宫中。
尤其是宫中曾服侍过云郎的人，谁不怀念曾经那位至圣至明的贤君呢？
陆礼再也没有了往日那副威严的样子，他只能直起上半身倚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全靠他的爱妃江早早给他喂药。
“你，你怎么……”见到我，陆礼瞪大眼睛。
“陛下，民女此次前来，只是想做个了断。”我平静地看着他，手指紧紧攥紧。
“你！咳咳——嘶——”陆礼眉目紧皱，想要发怒，只不过，这一波动，让他扯到了伤口，他疼得皱起了脸，鲜血再一次顺着他的嘴角蜿蜒。
我看了一下江早早，江早早会意，立刻拿走了他身边止血的药。
陆礼没想到自己爱妃会做出如此举动，待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太监侍卫也被全部撤离后，眼里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目光。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县令说我是什么拯救苍生、平定战乱的命定之女了。
我拿走了他的药，当着他的面全部倒到了地上，看着绝望的他慢慢地死在了我的面前。
在他死后，很快，陆嫣也赶到了宫中。
君王死后，在群臣和陆嫣的商讨下，最终选了那个由宫女所生的皇子陆括当上了皇位，但因其年幼，朝中之事暂由陆嫣代理。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母妃，您，真的不在意为何儿臣要推选括儿为皇帝，而非本人吗？”陆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我知道，是天道。”我摸着女儿的头，缓缓开口，“但母妃不求你做什么女帝，母妃只希望你平安。”
萧玉莹死前，拼尽全力告诉了我。
“我杀野鬼的那天，一切可太顺利了，我都以为自己会失败，可谁能想到那天陆嫣正好生病，野鬼也因为脚滑直接撞上了我的刀口呢？”
“顺利得让我惊讶……你说，是不是老天都在帮我？老天都不允许那个不知道哪来的野鬼在大燕胡作非为，哈哈，哈哈哈……”
结合她的话，我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云郎来自一个大同的时代，但那个时代的产物，并不适用于我们这个时代。
或者说，天道不允许它们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
云郎的死，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嫣儿是由云郎带大的，她不会没有发现这个道理。
在我说完后，陆嫣果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后，她又一次红了眼，埋入我的怀中哭泣。
“嫣儿，为母妃准备一些堕胎药吧。”我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十分平静。
“什，什么？”陆嫣大惊，“母妃，这，这孩子似乎已经快八个月了，强行打掉，您的身体会……”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我坚定的目光。
我缓缓喝下堕胎药，心想，云郎，我终于为你报了仇，也许，很快我也会去找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