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相熟之后，竹素索性就加入了莫羡舒的马车队伍里。
莫羡舒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趁着车队停下暂歇的时候，跑到竹素面前。
“竹素先生，恕我直言，您的身体有些异于常人。”莫羡舒踟蹰的尽量用委婉的措辞来表达。
“就是……您的体温太低了，脸色也经常性的呈现铁青色，这太不健康了。”
竹素一开始还很警觉，以为她指的异于常人，是他的声音尖细，不像男人。
他确实也不是个完整的人。
当初先太子还在时，当今皇帝被构陷为谋反，先太子明知这是子虚乌有的罪名，却依然将当今皇帝关押起来。
同时借此机会，党同伐异。
最先被波及的，是那些和当今皇帝关系好的朝臣家族。
然后不知怎的，逐渐演变成，凡是与先太子意见不合的人，都被以谋逆叛党的罪名入狱。
竹素的家族便是因此被波及的，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妇女没入奴籍，受尽欺辱。
那时竹素还小，躲过了死劫，他亲眼看着家族父兄被枭首示众，母亲和族姐们，被当做玩物践踏。
尔后不堪忍受自尽。
而他则去势入宫为奴，没有出头之日。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莫赫那样幸运，还能保留下莫家血脉活在人间。
直到当今皇帝想通，崛起反抗，真的反了先太子一家，竹素的家族才得以平反，奈何已经死的人，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先太子一家失败之后，以为自己终于大仇得报的竹素兴冲冲的去鞭尸，却发现尸首中没有先太子和皇孙赵无极。
竹素认定，这两个人是逃掉了。
不过不要紧，天涯海角，他也要追踪到这两个人，手刃这两个人，为家族报仇。
没人知道那一场浩浩荡荡的株连是因何而来，好似有一个众人都心知肚明，却有志一同隐瞒起来的真相。
那个或许才是竹素家族被连累的原因，可竹素没有兴趣去调查，因为对他来说，知道那个的意义也不大。
他余生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他想杀的人。
和赵戎合结盟是巧合，但当今世上，适合他扶持帮携，且不会因为他是太监，而贬低轻看他的，恐怕也只有赵戎合了。
“莫县主指这个？”竹素明白自己是反应过度了，随即哂然一笑：“莫县主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太监。”
“净身的时候是在冬天，我年纪又小，不知怎么的，就被排挤到了雪地里，在里面冻了一晚上才被发现，就此落下了病根。”
“后来我为了报仇，苦练武功，没怎么留意，病根就越来越严重了。”
说着这些，竹素有些自嘲，转而抬眸看向莫羡舒。
想知道她发现自己是个太监后，会不会觉得自己跟阉人离得那么近，很别扭，很厌恶？
莫羡舒神色未改，眸光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定定的望着竹素：“竹素先生，你这样不行。”
“我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但你既然还在寻找的路上，证明你的仇人很狡猾，还要找很久。”
“如果在找到仇人之前，你自己的身体就先垮下了该怎么办！”
莫羡舒最讨厌这种对自己身体不注意的人了。
但气归气，都是朋友，她还能见死不救怎么滴？
“竹素先生，你不介意让我把一下脉吧？”
竹素对上她‘恶狠狠’的视线，忍不住轻咳一声，乖乖的伸出手去：“劳烦莫县主了。”
这么听话，一来是莫羡舒说的有道理，二来莫羡舒气呼呼的模样太有趣。
莫羡舒认真的给他把脉，才发现竹素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不光是寒气入体，那股寒气根本完全入侵他的筋脉肺腑。
等那些脏器彻底损坏后，竹素整个人都会冻成冰块，活活冻死！
可是寒气入体的时间太长，想要短时间内快速驱除是不可能的。
要用温补的药材慢慢调理。
“我知道了，”莫羡舒认真道：“从今天起，我会给竹素先生量身定造食疗套餐，请竹素先生自己不要乱吃东西。”
“还有，我会让阿随帮先生安排一辆马车，外出行进风吹日晒，都会对先生的身体产生影响，加重病情。”
“所以，先生还是别露宿了，进马车里居住。”
竹素哭笑不得：“莫县主太过紧张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身子没那么矫情。”
“竹素先生，你现在就拒绝配合吗。”莫羡舒盯着他。
竹素直被盯得没脾气，只好应下。
他住哪其实都没所谓，然而这样的关心，却是他从母亲族姐们离开后，第一次感受到的……
殷随看到莫羡舒这么关心别人，虽然并不会去干涉，但难免会吃醋。
“以前羡羡只会对我一个人这么着想，还亲手定制食谱制作。”
莫羡舒好笑的睨他一眼：“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唔，好是很好，但是，我想独占你的好。”
莫羡舒忍俊不禁，踮脚在他脸颊浅啄一口：“呐，你瞧，这是只属于你才有的，还不算独一无二？”
殷随敛眸一赧，有羡羡亲亲补充糖分，殷县令大人满意了。
治疗寒症，需要的药材很多，即便莫羡舒用的方法是食疗，熬煮的食补汤品味道都不错，但喝多了汤，竹素现在看到汤水就有点害怕。
而且为了不让竹素再受寒，莫羡舒还给他塞了许多棉被。
竹素二十多年没这么娇气过了，被关怀备至的感觉颇有些别扭，但是……很暖和。
就连心都好像被软化了几分。
可让竹素奇怪的是，药材和棉被，都是莫羡舒随手取用的，也就是说，车队里除了粮食，还带了药材棉被？
“这些也是殷县令和县主大人，打算带往西北城，给那里百姓的吗？我现在用了，是不是不太好。”
竹素皱眉，他不希望给莫羡舒添麻烦。
“没什么不好的，这些确实是要给百姓们的，但竹素先生也是天下黎民中的一员，没毛病啊。”
莫羡舒笑道：“竹素先生不要想太多，安心养病，病好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回馈了。”
竹素愣了愣，哑然失笑，整天沉浸在算计和复仇中，他竟然忘了，这世上还有人拥有如此纯粹的想法。
若可以，他希望能护着她，一直这样纯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