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寻！我要见鹿寻！”贺如雪扶着萧浅一进病囚院就咋咋唬地吩咐道。
屈罗刚好在附近，赶紧跑过来，说：“嗨！那家伙不让上药，也不吃药吃饭！”一眼看到萧浅这浑身的伤势，惊得下巴都要保不住了，咋舌道：“这是怎么的了，伤成这样！贺司丞你下手也太狠了！”
“关你屁事！开门！”贺如雪烦他叽叽歪歪的。
屈罗不敢再多说话，赶紧去招呼狱卒，一块儿跟贺如雪把萧浅背到鹿寻的隔间前，狱卒打开门，贺如雪把萧浅放在鹿寻的床前。
攒了满腹话要说的萧浅，泪如雨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鹿寻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如一具尸体一般。
贺如雪以为鹿寻是不是死了，去试了试他的鼻息，依然有气儿。
“寻哥，对不起……”萧浅哽噎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有气无力地瘫软下来，贺如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鹿寻依然一句话也不说，看都不看萧浅一眼。
“寻哥，你要好好活着，我为这十五条……人命……赎罪……去了……往后余生，无人相伴……万望珍重……”萧浅每说一个字，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无助地靠在贺如雪怀中，望着床上漠然的男人，生命一点点流失。
鹿寻突然双手撑住石床坐了起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时间好像凝滞在这一刻。
萧浅的手垂了下来，一张一翕的睫毛渐渐闭合，一条蛟龙从她的躯体里飞出来，她的躯体涣散为尘埃，蛟龙的幻影望着鹿寻，问：“寻哥，你到底爱我，还是爱表姐？”
“如果我先遇见你，多好……”鹿寻说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蛟龙的幻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如被吹散的细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没了？”屈罗两手一拍，十分无语。
贺如雪捏住了鹿寻的脉搏，果然已经停跳了。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如此。
“还好，赶上了这一趟，没到死都憋心里。”屈罗摇摇头，准备给鹿寻收尸。
“啥，什么憋心里？”贺如雪没听明白屈罗的意思。
屈罗瞥贺如雪一眼，说道：“这个鹿寻，明显就是把心放在这姑娘身上啊！昏迷的时候喊她名字。之前审他好几次，他摆明了就是想自己扛这罪，反正只要不说，诶，这罪妥妥落他身上。谁知道你俩厉害的紧，还真给找出来真凶，她赶来救鹿寻的时候，鹿寻作了死的想气走她，别让她折你们手里。男人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人死如灯灭，付半生为惊鸿一瞥。
“哎……他这又何苦……”贺如雪也没办法用简简单单的“渣男”来评价鹿寻。
“诶，你也别何苦了，屋外头站的那个，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去去去，别碍着我收尸。”屈罗把贺如雪撵了出去。
贺如雪一走出隔间，就看见李妄深站在门口，一双明亮的眼，倒映着自己的脸。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双双低头看地板。
“我们先回六扇门。”他俩突然一起抬头，异口同声地说。
这下，就更尴尬了，两人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就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最终，还是李妄深打破了僵局，先行一步，走到了病囚院外。
贺如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在跳，脸在烧。
拴马的树上，一朵朵如云般的洁白玉兰花开在树杈上，天空又复万里无云。
两个人默不作声走到一处，伸手拽马缰又凑到了一处，李妄深不自觉握住了下面那只手，贺如雪捏着马缰，定定看着李妄深。
合合与小枫，蛟龙与鹿寻，都化作尘埃了。
“你不怕吗？”贺如雪这话是问李妄深，也是问自己。
“怕什么？”李妄深不懂贺如雪意指什么。
贺如雪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心虚地低下头，是呀，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天狐。
“捉妖，会死的……”贺如雪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小笨蛋，你傻啊！不捉妖，也会死的，出门被马撞死，打水掉井里淹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生病病死，活太久了老死……怕死，就不活了吗？”李妄深一反常态，逗起贺如雪，他温柔说话的声音，像三月天的春风，吹过屋檐下的护花铃，清脆，空旷，令人倍感安心。
这人间，什么都难全，怕死，就不活了吗？
贺如雪侧过身，面对面看着他，想起昨夜在床底，趴在他身上，呼吸相闻的时刻。
“你喜欢一个人，藏不住，更拦不住自己。”萧浅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书上说，两情相悦，天长地久，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是为什么才半个月，不受控制地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李妄深，好看吗？好看，生了一双看坏人凶狠，看她却温柔的含情目。
也不只是好看，他还像个苍耳子，不经意间挂上，就一直挂着，挠得自己痒痒的，想轻轻摘下，还扎手。
贺如雪忍不住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鼻尖刚刚好碰到他的鼻尖。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贺如雪慌乱地低下头，想逃跑。
她刚要转身上马时，被李妄深伸手搂住腰，搂进了怀里，李妄深凑到她耳边，说：“是我不配，可我不管，小笨蛋，我只要你。”
贺如雪像惊恐的小兔子一样，想推开他。
李妄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贺如雪就停止了挣扎，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
“我们……”贺如雪脸红到了耳后，连脖子都泛着微微红色，心里一团火焰烧得快要把自己熔化了。
李妄深倒是面不改色，吻到她的唇瓣，贺如雪再没有躲闪，搂住了他，忘情地回应他，就算喘不过气，也想让他知道，她期待这一刻等了好久。
被栓得不耐烦的马，朝着玉兰树撅蹄子，晃得书上的玉兰花纷纷落下，打断了他们，两人齐齐抬头，血雨腥风后，这一刻胜过人间一切美景。
“我以为，你看不上我。”李妄深搂着靠在他肩头的贺如雪，喜不自禁。
贺如雪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松开这个怀抱，李妄深就会像一阵烟尘消散，抓不住握不住，眼角无端端渗出眼泪，沾湿了他的肩头。
“你怎么哭了？”李妄深感觉到肩头一热，赶紧问。
她一哭，李妄深感觉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