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断得没有任何征兆。
河神旗杆采自于后山的劲竹,乃是斧砍不断,雷劈不焦。
沈家祖上有云:
“河神旗断,江漂子归。河神旗乃是河神的意志,一旦下河之时河神旗断裂,则立马归府,当日不得再淌黄河。”
沈双当即回忆起祖训。
河神旗断了,他们该回家了。
但沈伯伦见状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划船的速度并未减缓,反而加快了频率。
“爹,祖训!”
沈双急了,连忙提醒着沈伯伦,后者自己也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忤逆祖训。
其实沈伯伦的意思,沈双明白,作为一个渡灵捞尸人,他要去镇怨魄子,保那两人的平安,但身为沈家的后人,是一定要遵循祖训的。
坏了规矩,终不知会导致什么后果。
只见沈伯伦神色严峻,显然他的内心也在不断进行着博弈。
不多时后,他眼神坚定起来,如同下了什么决心:
“双儿……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怨魄子祸害活人。”
雨点拍打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手中的旱烟也已经被雨点打灭,冒着一缕青烟缓缓散落在天地间。
黄河的浪花依旧在不断拍打着江漂子,但在这一刻沈双对这些都毫无感觉,只有沈伯伦伟大的形象在他的心中被铭刻。
“我们是渡灵捞尸人,护的是人间,若是连眼前的人都救不下,还如何护人间?”
沈伯伦开口说着,不知道他是在对沈双说,还是在试图说服他自己,只是江漂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此刻,那渔船上的王渔夫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女人身上,黄河激烈的浪花,以及那倾盆的大雨,将江漂子的声音完全淹没,以至于他并未注意到沈双父子二人。
“双儿,学着一点,这将会是爹送给你的十八岁生辰礼物,也将让你受用一生。”
说着,沈伯伦拿起了放在江漂子上竹竿,将一簇黑狗毛绑了上去。
江漂子离渔船越来愈近,他也举起了竹竿,朝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狠狠一挥,怨魄子发出来一声凌厉的惨叫声,被竹竿打入了水中。
这一番剧烈的动作,让王渔夫发现了身后的两人。
同行只见必然会有矛盾,虽然沈家并不承认王渔夫是什么捞尸人,但在对方的眼里,沈家就是跟他抢生意的同行。
沈伯伦并未理他,而是突然转身,神色严峻地询问着沈双道:
“记得爹教你的打捞水打棒顺序吗?”
他一边询问着,一边撸起袖子。
沈双听罢,点了点头。
身为渡灵捞尸人的继承人,他不敢马虎,在沈伯伦将这些教给他的第一日,他就将其背了一便又一遍,早已熟记于心。
先用竹竿将水打棒打捞起来,随后再为其盖上白色的布……
沈双正回忆着,却被沈伯伦的话打断:
“将这水打棒打捞起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分神!”
说罢,他便直接朝着王渔夫那边走去。
沈双呆在江漂子上不明所以,但对于沈伯伦的话,他不敢忤逆。
王渔夫见状,连忙跑到了船边上,冲那沈伯伦大喊着:
“老沈啊,这尸体我都捞上来了,你他妈抢生意抢到家门口……”
话说到一半,却被沈伯伦一拳打在了脸上。
他没站稳,一个踉跄地摔倒在了船身。
与此同时,沈双看到水中的怨魄子再次趴上了船身。
他不敢含糊,也不敢再看沈伯伦,连忙举起竹竿开始打捞水打棒。
被渔网缠住的水打棒,它已经被泡烂的皮肤都粘在了渔网之上,还有许多小块的碎肉漂到了河面上,很快便被河水冲走。
费尽了一番周折,沈双终于将其捞到了江漂子上,小心翼翼的将渔网给剥离,扔到了河里。
“好啊沈伯伦,你居然带着你家兔崽子一起来断我财路!”
王渔夫的十枚银元,被沈双捞了起来。
对于这些看不见怨魄子的人,跟他们说再多都没用,比如眼前的王渔夫,他只觉得是沈双父子在断他的财路,却不知道他们渡灵捞尸人,是在救他,是在镇怨。
这怨魄子取人性命之后会成为煞,王渔夫若是被它杀死,其魂灵便也会被煞撕碎,永远徘徊在这滔滔黄河之中,不得轮回。
因此沈伯伦懒得跟他解释,又给了他一拳。
沈双耳旁回荡着王渔夫的惨叫声,但还是专心坐着手里的事。
他从船舱中取出渡灵布,用力抖落上面粘附的泥沙。
沈双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的慢慢的将渡灵布盖到了水打棒上。
一股冷风夹杂着雨滴,倾倒在了他的身上,寒气直直穿透心扉,沈双只能咬牙忍住,稳住身形,这是渡灵捞尸人的规矩。
怨魄子趴在王渔夫的船上,眼看着爪子就要碰到沈伯伦。
沈双见状,连忙将黑狗毛从竹竿上取下,迅速栓在了渡灵布上。
电闪雷鸣,雨滴倾落,一声声惊雷划破天际,本是令人无比震颤的场面,沈双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在黑狗毛被栓上的同时,怨魄子也在那一刻消散了。
“双儿,干的漂亮!”
看到沈双成功将水打棒打捞了起来,沈伯伦露出来欣慰的笑容。
江漂子靠岸,他将用渡灵布裹着的水打棒放在了妇人面前。
女人伸出颤抖的手,将手中紧攥着的银元交到了沈伯伦手中。
“三枚银元。”
沈伯伦眉头微皱,随后喊住了她,拿了三枚,将其余的还给了那女人。
她看了看沈伯伦,嘴唇蠕动着,却终究什么都没讲,她将水打棒放在了自己的竹筐中,背起来便离去了。
看着女人的背影,又是那般凄惨,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
“王八蛋,果然还是为了自己拿钱!”
沈双正看着女人的背影发呆,王渔夫却从自己的渔船上冲了过来,对着沈伯伦就是一脚!
雨势急促,黄河边的泥土松动,沈伯伦的身形一晃,居然直直摔入了湍急的激流之中!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