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四七2025-06-24 14:487,179

春桃,跟了我五年的贴身婢女。

她伏在地上道:“奴婢知晓这是重罪,不忍表小姐犯错,故此特来禀明。”

谢昭神色一冷,再度扣住我。

我轻声唤道:“春桃。”

春桃不敢抬头看我,嗓音发颤:“小姐,知错当改,春桃…不忍看小姐误入歧途。”

心重重一沉。

回想起春桃接过我手中的汤药,满脸担忧地催着我快去休息的模样,我忍不住苦笑一声。

原来从来没有人站在我身边。

谢昭盯着我惨白的面色,不知怎地竟感觉有些烦躁:“既你还在谢家一天,你就仍算是谢家人。”

他甩开我的手,转身离去,话音落下。

“便依家法处置,以免再犯。”

6

谢家的家法便是跪祠堂。

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

谢昭有过一段叛逆的日子,动不动便被抓去罚跪。

他桀骜不驯,面子大过天,不肯认错。

我便时常替他支走看管的下人,让他趁机休息会儿。

他会嘴硬着说用不着我管。

但我从来都不恼,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陪着他。

现下倒成了我跪在这,而看管我的人则变成了谢昭。

我跪了一天,双腿早已没了知觉,但我的背脊依旧挺直。

原来他那时罚跪竟是这种感觉,我想着。

谢昭冷淡地靠在门框上,抱臂看着我。

我能感觉受他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我身上。

我闭着眼,沉默不语。

突然,脸颊一痛。

我睁开眼。

谢昭正恶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巴,他咬牙切齿道:“求我一句就这么难?”

“……”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求我,我就放你回去。”

我终于抬眼看向他,缓缓道:“用不着你管。”

谢昭瞬间失了血色,他眸色一沉,脖颈上青筋突起:“……你说什么?”

他捏得我吃疼,但我还是咬牙重复道:“用不着你管!”

“好好好!”谢昭气极反笑,他松了手,“我管不着你是吧,那你就给我在这好好跪着!”

他恶声恶气道:“什么时候知错再给我起来!”

我扯了扯嘴角,刚想嘲讽两句,却再也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脱力地倒了下去。

谢昭面色一白,他颤声道:“商时序,…你少在这装可怜。”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谢昭猛地将我抱进怀里:“商时序,你给我起来!起来啊!”

我一动不动。

谢昭终于忍不住颤抖地将我抱起,冲了出去:“医官呢?医官呢?!”

7

我醒来时,谢昭黑着脸坐在我身边。

宁芝芝站在他身后,一脸担忧的模样。

“回世子的话,表小姐身子无恙,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每日为宁芝芝的把脉开药的医官。

谢昭面色难看地盯着我:“既没有任何问题,缘何晕倒?”

“许是…装的。”

“呵。”谢昭冷笑一声,“商时序,你的把戏玩够了没?”

这个医官是宁芝芝的人,他一直在为宁芝芝掩盖病情。

此番话,估计也是听她授意。

我知道,谢昭不会相信我的。

“没玩够。”我扯了扯嘴角。

谢昭额角直跳,他猛地站起身来,嗓音像淬了冰:“表小姐知错不改,明知故犯,闭门思过一月!”

宁芝芝站在他身后气恼地咬了咬唇。

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谢昭竟还是没把商时序赶走。

仅是简简单单罚她个禁足。

不行,不能善罢甘休!

宁芝芝小脸惨白地拉住了谢昭的衣袖,梨花带雨道:“昭哥哥,我这些日子里总是梦魇,昨夜更是难免,我总害怕有人会害我。”

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抽抽搭搭道:“听闻永明寺的平安符极灵,我身子不便,可否请商姐姐替我去求一个回来。”

我没什么表情道:“哦,不能。”

谢昭还在气头上,他看着我毫不在意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他冷冰冰道:“芝芝梦魇因你而起,你替她祈福是你应该做的。”

“来人,备下马车。”他紧盯着我,一字一句道,“送表小姐出城。”

深夜,国公府门口。

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谢昭笃定我会服软,但直到看到我真的要上马车,他才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脸色难看极了。

他盯着我:“没什么要说的?”

我摇了摇头:“没有。”

“行。”谢昭声音冷了下来,““心术不正,便好好去磨磨性子吧。”

“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

就这样,我在永明寺待了三年。

8

三年,即便偶尔有小九陪伴。

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谢家没有我的位置,那我便不留在这了。

反正重病缠身的我也时日无多了。

我想去江南找兄长了。

床榻上的落灰终于擦干净了。

我垂眸掀开床上的暗格,空空如也。

我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来,开始在屋子里四处翻找。

没有,没有!

都没有!

我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拽着人就急切道:“我屋子里的东西呢?!”

丫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您,您离开那天,宁姑娘就把屋子所有东西都丢了。”

我闭了闭眼,脱力地放开她。

闷在胸口的咳嗽再也止不住,我蹲在地上,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

丫鬟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表小姐您怎么流血了?!”

血?

我怔怔地低头,满手的鲜红。

丫鬟早已惊惶跑走了。

估计是去找谢昭吧。

腥甜又涌了上来,我咬了咬牙,撑起身子去了宁芝芝的屋子。

屋子里碳火烧得很旺。

宁芝芝正抱怨着:“也不知道昭哥哥发什么疯,非要把商时序给接回来。”

话音落下,她余光里看见满手鲜血,面色惨白的我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商时序,你做什么?!”

我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冷冷道:“我床下的东西呢?”

“什,什么……咳……”

宁芝芝呼吸不畅,艰难道。

我力道收紧:“我不想再问一遍。”

宁芝芝面色涨红,挣扎道:“我…我不知道!”

谢昭带着一个满脸慌张的丫鬟赶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屋子里一片狼藉,正对峙着的两人。

谢昭目光落在我惨白的面色和满袖的血迹上,他霎时间失了血色,他脸色苍白地看着我:“阿商!”

血腥味再次涌了上来,脑海嗡鸣,几乎无法思考,手上没了力气。

宁芝芝一把推开我,我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谢昭瞳孔骤缩,猛地冲上前来。

宁芝芝劫后余生地想拉住谢昭,却被他狠狠挥袖甩开。

谢昭抱着我,面色仓皇:“阿商,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又是骗我的?”

“…你说话啊!商时序!”

我开不了口,狠狠地咳个不停,喘不上气来,甚至无法呼吸。

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9

耳边吵得很。

似有人哭哭啼啼道:“我怎知她突然就发了疯,不就一堆破书吗?!”

有人颤颤巍巍道:“表小姐这病拖了太多年了,没有趁早治疗,恐怕是……已经时日无多了。”

有人拍桌怒吼道:“什么叫拖了太多年?!谁说她时日无多了!”

“她前几年明明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世子息怒,表小姐这病似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就体虚易病,需要好好调养。”

谢昭面色一白,回想起我离开谢府那晚突然晕倒的情状。

“表小姐这几年似乎病得厉害,病根积郁。”医官看了看谢昭的面色,抹了把汗才继续道,“……不知是何缘由?”

谢昭面色已是惨白,指甲狠狠陷进手心里,他闭了闭眼没说话。

宁芝芝早已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终于安静了,我睁了眼。

谢昭一把握住了我手,却发觉我的手粗糙得厉害,像是常年干活的下人的手。

他唇瓣动了动,颤声道:“阿商,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理会他,目光落在正缩在角落的宁芝芝身上。

“东西呢?”

宁芝芝面色一白,嘴唇颤了颤,没说话。

谢昭神色冷厉地看向她。

她终于颤颤巍巍道:“……烧,烧了。”

心跳停了一拍,细密的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

我疼得忍不住蜷缩起来。

谢昭一怔,这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连忙将我抱进怀里,低声道:“阿商,没关系的。”

“一堆书罢了,你的身子最重要。”

“你要什么书,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10

一堆书,罢了?

那是兄长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兄长最为疼我。

我幼时顽劣,常常犯错,他便会替我顶罪,经常被父亲打得龇牙咧嘴的。

最为严重的一次,是他告诉父亲,他想学医。

气得父亲打断好几根棍子,但他第一次一声不吭地都受了下来。

终于父亲打累了,摆摆手让他滚远点。

兄长白日里不动声色,夜里却趴在榻上哀哀叫唤。

我知道兄长表面上看过去不太正经的模样,实则却是个极为固执有主见的人。

我心疼地坐在榻边看着兄长。

他面色苍白,却仍在灯下翻着写满笔记的医书。

书的边角都起了卷,可见主人常常翻阅它。

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阿兄,你为什么一定要学医呀?”

他点了点我的脑袋:“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家伙吗?”

他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你这身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干脆去学了医,便能时时看着你点。”

“可是不是有医官吗?”我不解。

他收回视线,瞥了眼我,气恼地揉了揉我的脑袋:“别人我放心不下,除了家人谁会真正地对你好呢?”

是啊,除了父兄,还有谁会真正地对我好呢?

父亲为国捐躯,陛下看似安抚地赏了许多东西,但将军府衰微,谁能不落井下石呢?

从此只剩下了我和兄长相依为命了。

兄长很聪慧,状元及第,有了官身。

江南水患,疫病缠绕,无人愿意前去救援。

兄长医术精湛,他说学医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

于是他请命下了江南,接下了这个众人眼中的烫手山芋。

临走时,他摸着我头,说:“阿商,倘若我未能回来,你便去国公府吧。”

他看我要哭不哭的模样,想了想补充道:“阿兄的书便留给你了,等你看完了,也许我就回来了。”

我未曾挽留他,我知道他有自己想法抱负,我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于是我日日翻着他留下的医书,掰着指头数日子。

书看完了,兄长却没能回来,我便带着它们去了国公府。

可是阿兄,我没能留住你的书。

也没能留住你的人。

11

“……阿兄,我好疼……”

我的声音几不可闻。

可谢昭还是听清了,他一怔。

我虽以表小姐的身份留在了谢府,可我却从未唤过他一句兄长或者表兄。

他眼眶有些酸涩,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没事了阿商,没事了。”

我忍着疼痛躲开他的手,情绪崩溃。

“滚开,我不想看见你!你们都给我滚!”

谢昭的手一顿,他僵硬着收回手。

“好,阿商。”他看着我恹恹的模样,轻声道,“我们先喝药好不好,喝了药就会好的。”

我闭上眼,躲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滚。”

谢昭默了一会儿,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我无声地流着泪,眼前仿佛又出现的兄长的模样。

他好笑地抱臂看着我:“天天哭鼻子,以后嫁不出怎么办啊?”

眼泪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诶诶诶!”他慌了神,连忙道,“嫁不出也没事,阿兄养你一辈子!”

阿兄,我不想留在这,我想回家。

回我自己的家。

12

哗啦——

我又摔了药碗。

谢昭一言不发地蹲下身一块块捡起碎片。

“谢昭。”

谢昭惊喜地抬头,这是几日来我第一次开口。

但下一句就让他如坠冰窖。

“你不是要和宁芝芝成婚了吗?”

“怎么还不办婚礼。”

“等我死了,我就没法亲自看着你们成亲了。”

谢昭张了张口:“我……”

成亲的事是他爹娘提的,他没同意也没拒绝。

他任由全府上下传遍他要成婚的消息,甚至将消息递送到了永明寺。

他不甘心我一直无动于衷,想要逼着我低头服软。

可我就真像他说的那样,一直待在那儿,好像再也不回来了。

他只能咬牙借着让我看他成亲的由头,将我接了回来。

可没想到……

他的眸光落在我脸上。

苍白,瘦削,脆弱得就好像下一瞬就要消散一样。

他想要抱住我,却又不敢,只能僵硬地站在我身前。

“……没有成亲。”

我嘲讽地冷笑一声:“那你叫我回来干嘛?”

“……”

谢昭不敢对上我的眼睛,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13

宁芝芝面色苍白地端着个药碗站在我榻前。

我淡淡道:“放下吧。”

宁芝芝连忙放下,躲在了角落。

她不敢再到我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了。

她本以为我走后,万事无忧了。

便装作慢慢地好了身子,付了封口费,将那个医官打发走了。

整日装病喝药累得要死。

谁成想,谢昭竟发了疯似地将那个医官抓了回来丢在她面前。

他神色冷厉,拽着他的衣领道:“谁让你骗我阿商无事的?!”

医官吓得双股颤颤,一下子将她卖了精光。

他涕泪横流,指着她大喊道:“世子饶命!是她!是她指使我这么说的!”

“她的病也是假的,她根本没病!是她让我骗您的!”

谢昭像丢垃圾一般嫌恶地将他甩开,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像索命的厉鬼。

宁芝芝惊恐地睁大双眼。

“昭,昭哥哥…咳……我错了……”

谢昭狠狠拧眉,面色难看得要死:“就平¥你也敢欺负阿商?”

谢昭看着她涨红的脸,一把将她丢在地上,居高临下道。

“从前她怎么对你,你便怎么给我还回来。”

谢昭将她拎去了后厨,命人看着她每日为我煎药。

我无言地看着面色凛然的谢昭和畏畏缩缩的宁芝芝。

我端起药,还为入口,便止不住地咳嗽,鲜血又从唇边溢出。

“咳咳……咳…”

谢昭面色煞白,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不敢靠近我。

倏地,有人跪倒在地。

我垂眸看着她。

“小姐……”她眼眶通红地看着我,“是春桃对不起您!”

这几日她一直守在我身边,那日将谢昭带来的丫鬟也是她。

她膝行到我跟前:“是春桃昏了头,才被教唆着陷害您。”

谢昭猛地转头看向她。

春桃转身伏向他:“三年前,表小姐没有给宁姑娘的药里下毒,是她让奴婢下在里面诬陷表小姐的!”

“小姐……这些年里奴婢日夜煎熬。”她嗓音哽咽,“是奴婢的错,您要杀要打奴婢绝无怨言!”

谢昭想起罚跪的那一整夜,面色惨白地看着我:“阿商我……”

真是可笑。

人都是贱的,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我闭上了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14

我约摸着我已经没几天可活了,大概是回光返照,精神倒好了不少。

我便想着走出去看看。

外面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我走近一看,竟是宁芝芝的院子。

有丫鬟看到我走近,连忙道:“表小姐好。”

“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眼我的神色,没什么异常,才回答道:“世子说宁姑娘动了您院子的东西,便命人将她院子里的东西全都丢出去,再一把火烧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

谢昭不过是想要减轻愧疚带来的痛苦,才千方百计的想给我补偿回来罢了。

但他却还是不明白,他才是真正给我带来伤害的人。

我转身要走,脚下却踢到了个盒子。

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是信,一封封,一叠叠。

我捡了一张起来。

字迹,纸张,我再熟悉不过。

那是我曾经一个个夜里,哭着写下的,却没有迟迟回应的信。

谢昭看见我,眸光一亮,他欣喜道:“阿商,你已经可以下床了?”

我没有说话,抬手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他怀里。

谢昭一愣,拿了起来。

很快,他便面色一变,蹲下身抓起满地的信纸。

半晌,他脸上毫无血色,半跪在地,仓皇地抬头看向我。

我满意地勾唇一笑。

就这样,谢昭,

永远活在痛苦和愧疚里吧。

15

宁芝芝又熬了药。

她满身狼狈地站在我面前。

听说她每夜都被关到祠堂跪上一晚,白日放出来后便被押着给我熬药。

我打量着她。

她满眼恨意地瞪着我,神色狰狞。

我搅着手中的汤药,闻着苦中带着丝丝腥甜的味道。

真是熟悉啊。

我第一次没有摔碗,抬头一饮而尽。

谢昭眉心一跳,深感不对劲,他刚想阻止我。

鲜血就从我唇边溢出,我脱力,手中的药碗摔在了地上,裂成几瓣。

谢昭猛地抱住我,他惊慌道:“阿商,阿商你怎么了?!”

宁芝芝看着我的模样,痴痴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她被一拥而上的侍卫狠狠压在地上,“商时序,你不得好死!”

谢昭暴怒,狠狠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宁芝芝撞到桌上,口吐鲜血,却仍在痴痴地笑着。

突然,一群人冲了进来。

“府衙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宁芝芝,有人举报你蓄意下毒害人,跟我回衙门一趟!”

浑身都疼,视线有些模糊,但我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站在人群后的春桃身上。

我看见她说。

“小姐,春桃为您报仇了。”

谢昭怔怔地看向我,他捏着我的肩膀,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早知道里面有毒?!”

他神色哀戚,痛苦道:“你为什么要喝!为什么!!!”

我笑了笑。

“因为我讨厌宁芝芝。”

“我讨厌国公府。”

谢昭的脸一点点儿失了血色。

“……我更讨厌…你。”

声音一点点地弱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

我闭上了眼,仿佛看到父亲正慈爱地看着我,兄长则笑眯眯地朝我伸手。

我听到他们说。

阿商,我们回家吧。

终于,怀里的人没了生息。

谢昭呆呆地看着我,眼泪啪嗒地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全文完)

番外

1

谢昭沉默地接过春桃手中的信。

“这是小姐的遗嘱。”

谢昭指尖一缩,手中的信纸多了块折痕。

“小姐说她不想留在谢家,她想留在江南。”

“她说江南是她兄长用性命保下来的地方,她想去那看看。”

“……”

谢昭沉默良久,哑声道:“好。”

他依着阿商的愿望,将她葬在了江南的一处山上。

这里到处都是盛开的花,阿商会喜欢的,他想。

阿商的院子里从前种满了花,那是她亲手种下的。

那时他倚在门口,垂眸看着她站在满园纷繁的花中。

她眸光璀璨似星,笑盈盈地看着他。

风吹起了她的鬓发,也许那一刻他就已经动容了。

但他却始终不曾知晓。

2

阿商刚来时,他不喜欢她。

他讨厌父母亲给他强行安排的一切,包括同他有娃娃亲的阿商。

他总是冷脸对着她,对她从来没有过好态度。

但这个姑娘却有点没心没肺,他想。

无论他怎样对她,她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日日为他送吃食,即便被拒之门外。

夜夜在祠堂陪他,即便他恶声恶气。

她好像没什么不好,他第一次有了想接受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发现,阿商并不喜欢他。

讨好他,对他好,不过是出于对谢家收留的感激罢了。

他不甘心,凭何只有他陷入摇摆,凭何只有他夜夜辗转难眠?

于是,他借着宁芝芝一次次地刺激她,试探她。

他想看她吃醋,看她发火,看她不甘。

他告诉自己,只要她肯低头一次,他便可以不顾一切说服自己原谅她的无情。

可她始终无波无澜,不肯退让。

终于,他忍无可忍,积攒已久的怒气爆发,头脑一热将她赶出了谢家。

在她离开谢府后他便后悔了,但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追上去。

他想,除了谢家她还能去哪,她总归还是会回来的。

可是三年时间,他始终没等到她低头。

直到那天,他看见了被宁芝芝藏起来的信,他才发觉。

是他错了。

是他这么久,也没能学会低头。

3

谢昭从江南离开后,来了永明寺。

他怔怔地站在门口,竟有些近乡情怯。

他不敢走进这个阿商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迈了进去。

院子很小,但东西井井有条地摆放在一起。

院子里有面容清秀的小和尚正扫着落叶,他闻声抬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施主,您迷路了吗?”

“上香祈福在前边,不在这。”

谢昭看着他,顿了顿轻声道:“你住在这吗?”

小和尚摇了摇头:“我不住这,这是商姐姐的住处。”

谢昭一顿,沉默良久,他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小和尚犹豫了会儿,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补充道,“但是你不能乱碰里面的东西,商姐姐说她会回来检查的。”

谢昭轻轻地嗯了一声,走进了这里唯一的屋子。

不是他来接她那天看见的那个屋子。

这个屋子更小,更空。

但里面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分类摆好,甚至床头还摆了两个木头雕的小玩偶,可见主人的用心。

他仿佛能透过这些东西,看到阿商曾经生活的模样。

他看着紧跟在他身后,神色紧张,一直盯着他的小和尚。

好像生怕他乱碰这里的东西。

他蹲下身来,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了他。

“我叫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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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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