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卫瞻一直默默关注着沈桃的动向，想着寻个机会同她说几句话，可自从沈桃那夜被陆昭抱进屋子后，一连几日都未出过屋，就连用膳也都是婢女亲自送进去的。
陆昭这几日也忙着处理正事，对沈桃也有些照顾不暇。
天还未亮就出门，回来时沈桃也已经睡着，两人活动时间刚好错开，已经好几日不曾说过几句话。
沈桃自然无心关注陆昭，她只想着那夜陈忆安同自己做的交易。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陈忆安。
明明是要成婚的新人，可看起来却没以前亲密了。沈桃沉浸在烦闷的情绪中，丝毫未在意，可陆昭却是有些在意了。
鉴于沈桃异性缘太好，且有随意同人亲近的前科，陆昭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已经入夜，天边圆月清亮孤寂。
迷迷糊糊酣眠中，鼻间闻到浓烈的酒味，紧接着沈桃就被人揽腰抱进了臂弯里。
酒味愈加浓烈，沈桃微微蹙眉，扒开搭在腰上的手，无意识往床里侧挪了挪。
不挪也还好，这一挪，让本就没有安全感的陆昭眸色一凛。
他强硬地又将人抱入怀中，扣住她不老实的小手，冷声警告：“再乱动，就把你的手砍下来入药。”
睡梦中的姑娘紧皱着眉，却也老老实实不再乱动弹了。
怀中抱着柔软姑娘，陆昭低眸瞧着沈桃许久，指尖轻拨沈桃的长睫，或许是酒醉迷离，又或是想要把她的心困牢，他低声在沈桃耳边说了个秘密。
“……”
沈桃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宫中，但又好像不是青玉的皇宫。她推开一处虚掩的大门，视线映入一位身着玄色圆领袍的孩童身上。
院内破败孤寂，百花枯萎，杂草丛生，角落里还有杂虫攀爬。
是沈桃这辈子都不愿踏足一步的冷宫。
沈桃迈步走近，就看到小孩子蹲在角落里，用枯枝逗着墙角密密麻麻的蚂蚁。
她当即嫌恶，想要阻止他的时候，忽然耳后传来温柔的女声：“苏苏，来吃饭啦。”
小黑团子立马扔下枯枝，迈着小短腿跑进殿内。
殿内破旧不堪，梁顶还结了层蛛网，床榻也是木质的硬板床。
沈桃心想，就连青玉皇宫的冷宫，也没有这般破败，更何况就算是冷宫，也是有宫婢太监服侍的，哪会像这般，娘俩相依为命孤苦无依。
桌上的饭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素菜，连块肉都没有。可就算是素菜，也少得可怜。
小黑团子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不一会儿，便将菜饭吃个精光，应是只吃了个半饱，他揉了揉小肚子，说：“娘，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我不想挨饿了。”
一位面容苍白，梳着妇人髻的姑娘嘴角噙笑说：“快了，苏苏再坚持一下，等娘亲看你长大了，才会放心把你交给你父汗。”
父汗？
沈桃疑惑地看了眼那位姑娘，虽身材枯瘦，可从面容肤质上也能推测到，眼前的姑娘可能都未满二十。
可这个小黑团子……至少有五岁了吧。
正当她不解的时候，画面一转，沈桃又立在这处冷宫内，不同于方才的寂寥，这次的冷宫可以说是用“热闹”两字形容了。
殿内，一名女子吊死在悬梁上，随着席卷而来的寒风，尸身随风飘荡，因为时间太长，身上已经开始腐烂生了蛆虫。
几名太监强忍着恶心把尸体拖走，一并带走的还有那个名唤苏苏的小黑团子。
娘亲去世半月，苏苏已经从最开始的恐慌无措，到绝望无依，再到接受现实，乃至最后麻木漠然。
望着那黯淡无神的黑瞳，沈桃体会不到苏苏究竟经历了什么。
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苏苏被带走时，跟在后面的宫婢甚至还开玩笑说：“真不愧是扫把星母子，大的害死了朝兰皇后，小的克死了自己的亲妈。”
“要我说，陛下就应该一杯毒酒赐死这小扫把星。还单独赐给他一座宫殿，真晦气。”
他们说的明目张胆，丝毫不避讳面前的小皇子。苏苏听不下去，想要动手打人时，就被其中一位宫女攥住了手腕。
“啧，还想打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位宫婢扬手作势要往苏苏脸上扇，停顿片刻后，又收了手，“要不是看在陛下要你还有用的份上，我定一巴掌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不知是谁，又说了句：“瞧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杂血种果然废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沈桃早就听不下去了，可当她想踹向那宫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抬不起来，甚至无法伸手去推她们。
她只得被迫当一个旁观者，就连沈桃斥骂她们，也丝毫未影响那群宫婢的冷嘲热讽。
她不想呆在这里了，她想出去。
似是察觉到这是梦境，她慌乱地想尽一切办法脱离梦境。
伴随着突然睁眼，沈桃僵硬着身子，直直从榻上坐起，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低悦的嗓音在耳后传来，“你能不能老实些。”
他给沈桃讲了半宿的往事，这会儿正困得睁不开眼，就被沈桃毫无眼力见地吵醒。
烦躁。
似是察觉到陆昭的不悦，她老老实实躺回到陆昭的怀中，玩着他耳后的小辫子，说道：“我做噩梦了。”
陆昭兴致缺缺地嗯了声，显然没兴趣听她的噩梦。
他只想睡觉。
沈桃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讲道：“我梦到一个小孩子，经常被人欺负，就连宫女也欺负她。”
陆昭眼皮一跳，他本以为他说的话沈桃根本不会记下，可没想到那些话都变成了一幅幅画面，在沈桃的梦里出现。
“他好可怜，没有人管他，我想去帮帮他，可我动不了。”沈桃仔细回忆着昨日的梦境，梦境在醒后变得零零碎碎，她也只记得些印象深刻之事。
暖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男人墨发披散，耳后的细辫卸了银环，额前留下一点碎发，浓黑的眼在碎发下若隐若现，掀眸时整个人显得慵懒又淡漠。
陆昭将沈桃抱在臂弯里，额头抵着他的额角，呼吸均匀喷洒在她耳边。
他不知道沈桃梦境是如何，只得凭着她的话来推断，沉默半响后，沈桃听到耳边传来沁凉的嗓音：“你帮不了他。”
没人能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