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体力不支的楼小霞，助理医师说，“楼主任，你休息一下吧，今天做了几个手术，你午饭都没有吃。”助理医生对鬓角早生华发的楼小霞很敬畏，也很关心。
“没关系，梦梦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晓寒正在给她检查。”
楼小霞苦笑了一下，这个小丫头，一眼看不住就闯下这么大的祸，自己也吓坏了吧。她没有怪梦梦，而且还在担心着她。
梦梦躺在病床上，蹙着纤长的眉毛，小脸上的汗不住地流，晓寒量了下体温，吓人的高到39度。
“得赶紧退烧，孩子太小，高烧不停会很麻烦。”他听见身后楼主任的声音，“楼主任，阿姨的手术做完了？”
“做完了，本来不打算做手术的，这次干脆把那个瘤子一并取了，结果还没有出来。”楼主任说。发现姐姐脑子里长瘤子的时候，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做手术拿掉它，刚才她有看过，摘出来的组织颜色很正常，不像病变，但要等到结果出来她才能放心。
现在，还是先治好梦梦要紧！
“晓寒，你在这儿盯着点，梦梦是我们请到医院的，我们对她有责任。”叮嘱完晓寒，楼主任再次回到姐姐的病房，楼小青还没有醒，有麻醉剂的功效，她睡得很沉。楼主任不由得在心里默念几声，希望那个瘤是良性，希望姐姐的病就此好转。
楼主任走出急诊室，胃里一阵抽搐，她弯下腰压住胃部，深呼吸几下，感觉好了一些，心想最近实在太忙，胃病又犯了。
站了两分钟，才想到还没有通知明泽，她又打了电话，才向办公室走去，助理打来的饭早已凉透，她实在没力气去食堂打份新的，就着热茶咽下几口冷饭，才微微闭目，感觉一下子疲劳袭来，才又想起几天没有睡足觉，再这样下去，恐怕又要长出几条皱纹出来。
展明泽接了电话就赶往医院，途中不顺利遇到一起车祸，撇了一眼惨不忍睹的现场，他加大车速快速通过。如果不是母亲在医院，他一辈子都不想进去，想想医院里的药水味道，他就浑身不自在。
但他顾不得这些，母亲受伤了，他比谁都着急。
楼主任刚刚小睡一会儿，展明泽就冲了进来。
“小姨，我妈怎么样了？”
楼主任嗯了一声，头有点疼，她揉揉太阳穴，“明泽，你妈刚做完手术，现在没事了。”
展明泽的心放下了一半，再看小姨的脸色不太好，“小姨，你休息吧，我去看我妈。”
推开门，房间里小护士在挂点滴瓶，回头见是他，笑了一下，“你怎么才来，阿姨睡了！”小护士对这位英俊逼人的男人很有好感，见过几面就熟络了，说话也自然不用客套。
展明泽轻步上前，见母亲睡得很熟，小护士忙又说，“麻醉劲儿还没过，你先坐一会儿吧。”
他轻摸母亲的白发，母亲比小姨才大了三岁，看起来却老了许多，她如果清醒了，看见自己的模样，会不会伤心？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小护士本来挂完点滴就要出去的，现在还磨磨蹭蹭留在房里，没话找话说，“展先生，你不知道今天有多惊险……”
“嗯？”展明泽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还没问怎么受伤的。“怎么回事？”
“还不是梦梦那个小丫头，人还没椅子高，就敢推着阿姨出去。要不是她，阿姨也不会受伤，平白无顾地开了一刀。”小护士有意无意地话一下子让展明泽清醒了，“梦梦，哪个梦梦？”
“你不知道呀，就是陈医生朋友家的女儿啊，她经常过来，来了就往这屋里凑，我都快烦死了。”
小护士因为是楼小青的专门护理人员，都是她照顾楼小青的，可是楼小青对她一直不理不睬，好象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对梦梦却非常喜欢，这让她很不是滋味，心里早就烦梦梦了。
展明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乌青，豁地站起身，“你说什么？是陈晓寒带来的？”难道是寒慕云家的梦梦？
晓寒都带来上班了，还弄伤了母亲，这种想法让他怒不可遏。
“她在哪里？”
小护士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吓得不敢出声，指了指走道那边，“在急诊室，陈医生也在。”
展明泽几步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位于最尽头的急诊室。里面有很多人，病人和家属都很着急，他挤过排队的人群，拉住一位护士，“陈晓寒在哪儿？”
护士指指里面，白色帘布的后面，晓寒正拉着梦梦的手，关切的拂着她细柔的发丝，梦梦已经退烧了，但还没有醒。他已经打给寒慕云，她一会儿就到。
他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都怪自己没有看好梦梦，他以为不会有事，他应该想到梦梦喜欢多动的。
展明泽却不知道他在自责，他看见的情景是一个充满父爱的男人正疼爱的轻拂小女孩儿的脸颊，他的眼神里那分分明明的关心，是只有亲人才有的，展明泽的心没来由的抽了几下，他没有任何迟疑就冲了上来，一把揪住晓寒白大褂的后领子，晓寒只觉得身子给人拎了起来，还没有反抗就被甩在了地上。
“啪！”
撞倒身后端着不锈钢拖盘的护士，晓寒才抓住一条床腿，抬头和展明泽冒火的视线撞在一起，“展明泽，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想干什么？”展明泽挥起的拳头说话间又砸了下来，女护士们还以为是医闹，纷纷躲避，病人们围着看热闹，晓寒扶着床腿没能站起来，又被打倒在地。
“展叔叔，你为什么要打晓寒叔叔？”被惊醒的梦梦大声喊了一声，她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跑上来抓住展明泽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展明泽气得抬手就想一巴掌打下去，寒慕云刚进急诊室就见一群人围在里面，分开人群，正看见展明泽抬手打梦梦，梦梦吓得要哭却又绷着脸忍住，眼睛直盯着头领上悬而未落的大手。
“展明泽，你干什么？”寒慕云疯了一样的推开他，接着一记耳光，赏给了展明泽。
展明泽懵了，“寒慕云，你干的好事，还敢问我？”他气得话不成句了，指着梦梦和晓寒，“你，你们……”
晓寒擦着脸上的血被人扶起来，他对展明泽说，“你知不知道梦梦是谁，你连畜生都不如。”
“晓寒，别再说了！”寒慕云制止他再说下去，丢人都丢到医院了，她再也不想在此停留，抱起梦梦推开人群，快步离去。
晓寒指着展明泽，“你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扶着护士挪了几步又说，“大家都散散吧，没事了。”
展明泽讶然的捂着手上的牙印儿，有点后悔，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怎么说打孩子都不应该，楼主任听到有人打架，也赶了过来，人家寒慕云已经走了，这可怎么向人家解释？
“明泽，你也太冲动了。人家小寒和梦梦是我请过来的，没有人家帮忙，你母亲也不会好的这么快，你不问清楚上来就打人，还要打孩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楼主任没好气地骂他。
展明泽双手交叉于胸前，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认为寒慕云有问题，不然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她心中无愧，为什么不直接向他说明，帮他的母亲很让她见不得人吗？
楼主任还在不依不饶地数落他，“他都不想想，人家也不认识你，也没要什么好处，纯粹是好心帮忙，你还这么对人家，以后还叫我怎么见她？”
“小姨，你别把她想得那么高尚，有些事情你根本不知道。”展明泽冷着面孔打断她。
“我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她是晓寒的朋友，她和晓寒很般配的，我也很喜欢她呀！”
“行，行，随便你，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没闭功夫管他们的事。”展明泽摔门而去，留下楼主任愣在那，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展明泽气冲冲地回到母亲的病房，经过这一顿折腾，再回来母亲已经醒了。
她望着天花板，神情虽然很累但眼神清醒，她想起来了。
“妈，你醒了？”有个男人出现在她视线里，她认出来了，是儿子明泽。
她没有回答，脑子里很混乱，似乎记得一些事情，她好想闭上眼认真回忆一下，印象里还有个孩子，她记得那个孩子的声音，甜甜地叫她婆婆。
“明泽？是你吗？”过了好久，她才又睁开眼，问了一声。
“妈，是我，是我！”展明泽也感觉到她的异样，母亲一直浑浑噩噩的，今天不一样了，说话很清楚。
“明泽，让妈看看你。”楼小青伸出手，展明泽顺从地俯下身子，让母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儿子，你长大了，成熟了。”楼小青轻声地叹着，她都想起来了，想起来更让她痛苦，更让她无奈。她长长地叹息着。
“明泽，妈对不起你，是妈对不起你！”她的声音里有深深的内疚，有深深的愧意，有太多话说不出口，她只能深埋在心里，随着她有一天老去深埋在泥土里。
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死？那样，她就可以去对死去的丈夫忏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