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些,再听着耳边的抱怨指责,她突然希望自己是个聋子,如果是个聋子该多好,她就不用再听这些让人难受恶心的话了。
寒慕云站起来,梦梦跟着停止吃饭,碗里始终只有青菜,梦梦是怎么长大的?寒慕云没见到有人给梦梦夹菜,就连母亲也始终充满慈爱地看着寒凌。
“你们吃吧。我回屋躺一下,今天坐车累了。”她淡淡地说着,拉着梦梦的手走进自己的房间。
“你看她那个样,好像咱们会问她要多少钱一样,不就有几个臭钱吗?摆什么谱?”嫂子的话再次响起,却再也伤不到她。
她掩上门,把梦梦抱到床上,“梦梦,吃饱了没有?”
“没,青菜不好吃!”梦梦噘着小嘴,羡慕地说,“为啥寒凌哥哥就能吃好吃的,我就没有?”
“你有,等我们回去,梦梦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真的?”梦梦睁大眼睛,“姑姑说话算数?”
“算数,不信咱们可以拉勾!”
“好,拉勾了就不许骗人!”梦梦开心地笑了,“我要吃饼干,还有蛋糕、还有肥肥的猪蹄……还有……”
“好,都买回来,让你吃个够,看会不会把你的小肚子撑破。”两个人的笑着滚到床上,声音传到客厅,让正在吃饭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
寒慕云躲进房,一直等到客厅里没有了喧闹声,梦梦也困得睡着了,她才出来,发现客厅里已经没有了人,院子里的车子也开走了。
寒家的院子结构是前后院,后院由楼房的侧面进去,是一块大约两分地的菜地,菜地分成平均的小块,竹竿架起的菜架上垂下来一根根黄瓜、丝瓜,一朵朵黄花顶着阳光和凉爽的风,间或几只蜜蜂、蝴蝶在花间采撷花粉,另一边种着两棵果树,树下也有数片不同的青菜,只这片菜地就能提供一家人的食用,家里只需要买些肉类就可以了,其实比城里还是节省不少。
寒慕云没有找到母亲,突然从柴房里传来一阵鸡咯咯叫的声音,接着寒母从里面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盆,里面放着几只还温热的鸡蛋。
“慕云,你怎么不睡了?”寒母见女儿站在太阳地里,她刚才因为也跟着数落了几句,此时心里很不安,母女俩倒显得有点生份。
“睡醒了!”她接过母亲手中的鸡蛋。
院子里没有其它人,寒母拉她走进凉棚底下,对她说,“慕云,妈知道你不容易,回来还让你受委屈。”
“妈,没事,都是一家人,我不会计较。”看着母亲又换回了旧衣服,她一阵心酸,家里最好的都给了寒强三口,嫂子可从来没有买过一件衣服给母亲。
“你爸脾气倔,嘴上又不饶人,你也别怪他。”寒母叹着气说。
“不会,我没有怪他。”寒慕云将头扭向一边,不让母亲看到她眼中含着的眼泪。
寒慕云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女儿,她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没有保护女儿而心里不安,“慕云,你回来妈也没准备几个好菜,让你受委屈了。”
“妈,我给你带回来的钱呢,这才过半个月就用完了?”
“不,没用完,给你嫂子拿走交寒凌的补习课了。”
“你怎么又拿给她,哥的园林生意做得挺好,她们还贪你这点钱,太不像话了。”
“慕云,你别这么说你哥,我们老了还得靠他们,你在外面离得远,又不经常回来,就别管那么多了。”寒母叹了一声。
“哥嫂的日子得靠他们自己过,整天好吃懒做的,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呀。我带着梦梦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他们有帮过我吗?说到底,都是你们给惯的。”
“妈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可咱们农村哪家不是这样,儿子孙子都是老人管,女儿早晚就是人家的。你刚才说那个男人会回来的,你是不是找到他了?”
“妈,你先别问了,孩子会听到的。”寒慕云怕一窗之隔的梦梦听到,打断母亲的话。梦梦快六岁了,她能懂很多事了。
“进去吧!”
母女俩各怀心事,沉默许久,母亲一个劲地叹气,说梦梦没吃饱,她去给梦梦煎个鸡蛋。
寒慕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屋里的一桌一几都是她亲手挑选的,本来都是她喜欢的东西,此刻看在眼中,却无比的心烦。
她无聊地看着电视,父亲又去苗圃帮忙了,要到五点后才回来吃晚饭,寒凌也跑出去玩了,家里一下子变得很冷清。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几年来的种种不平,只要她回家,家人就没停止过索取,因为梦梦在家,她们就以梦梦要用钱为由,向她索要,现在梦梦接到身边了,不让她们烦了,她们还是索要,这个家就像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平。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梦梦还没有醒,却把寒凌给勾了回来。
他一身泥污不知道在哪弄的,手也没洗就跑进来,脚上沾得泥水滴到地板上,他冲进厨房,“奶奶,你是不是煎鸡蛋了,我要吃。”
她听见母亲轻声地疼爱的声音,“寒凌,饿了吧,我的心肝宝贝,快吃吧。”
寒凌端着盘子出来,也不叫人,自己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吃掉几个鸡蛋。
见母亲出来,空着手,不用问都拿给寒凌了,怕是一个也没留下。
“我再去看看,兴许还会有鸡下蛋。”寒母像是才想起梦梦,搓着手对女儿说。
“妈,不用了,梦梦不饿,留着给他们吃吧。”寒慕云想起小时候,有好吃的东西总是先给哥哥,留下来给她的都是点残渣,所以她从小就知道要争口气,自尊心极强她心想,你不给我,我也不会去要,不吃也不会饿死。
正是因为儿时的经历,才造成她现在的性格。
陪着梦梦躺了一会儿,期间又接到展明泽的来信,展明泽想约她见面,她回说回老家了。展明泽问孩子是不是要回去上学?
寒慕云想了一下,说没有,还要带回去的。
展明泽在那边迟疑了一阵才回信,他总感觉寒家有哪个地方不对头,如果是为孩子着想,她家更应该把男孩儿送到大城市,为什么是梦梦?难道是她哥嫂嫌弃这个女儿?
寒慕云一个单身女人带个孩子,这叫什么事?
这个话题显然无法再继续下去,两人各自沉默,寒慕云根本没有心情向展明泽细说家里的事,她不会向任何人报怨,与其让人看笑话,她宁愿将一切都藏在心里、烂在肚里。
到了五点钟,寒母去后院地里摘了些青菜、黄瓜,又到鸡窝里掏出三只刚下的鸡蛋,简单地弄了两盘素菜,连带冰箱里放了中午吃剩下的肉菜,总算整了四个菜,农村人家不讲究,再说了也是没把这个女儿当回事,寒慕云的心已经寒透入骨,几人都板着脸,饭桌上静得可怕。
父亲背着手回来,寒母叫他过来吃饭,他却只是看也不看女儿一眼,沉着脸坐下,吃了几口饭,头也不回地就又出去了。
哥嫂一见没好处可得,也不激情演戏了,换了一副冷面孔,连客套话也懒得讲了。
这个本该一家人共享团聚,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特殊日子,却变得沉闷压抑。
其实家里的经济并不紧张,而且江南的农村并不算落后,家里不会穷到连买菜的钱也没有。但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她每次回家都会感觉家人过得很艰难,如果能多想想,她就会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她看的。
以前她会看不下去,会心疼这几位亲人,不等她们开口,她就会从钱包里把自己省吃俭用的积蓄掏出来。
但这回,她不会再那么做,她终于大彻大悟,下定决心从这个泥潭里拨出脚,她要养大梦梦,再也不会让她们把自己当提款机了。至多留些家用给母亲,但不会再拿一块钱给哥嫂。
更因为梦梦,哥嫂连一句亲切的话也没有。嫂子还背对她大声而且尖酸刻薄的说,毕竟不是自己生的,养了几年,可算是白养了,这不就是只白眼狼吗?
寒慕云看见母亲对她恳求的使眼色,才强压住愤怒,淡淡地说,“梦梦还小,不懂事,嫂子别和她计较。”
嫂子哼了一声,还不依不饶地说,“我说慕云,当初你就不该把这个孽种生下来,自己弄得不明不白的,连我们一家的脸都没地儿放。”
寒慕云脸上一阵难堪,她没想到嫂子会当着梦梦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她即使再好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了。
“大嫂,你别嘴里不干不净的,我生了就能养她,用不着你操心。”
“哎哟,妈,你看看你女儿,我这做嫂子的还说不得了。”嫂子像受了委屈一样找婆婆评理。
寒母在家里一向弱势,年纪越大越不敢得罪儿子儿媳,听儿媳这么说,又数落起女儿来。
“慕云呀,你别说你嫂子,梦梦还不都是你嫂子带大的吗,哎,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干啥非要走这一步。”
“哥嫂帮我带孩子,我是很感谢,我寄回来的钱还少吗,你们住的房子,他们的苗圃场不都是我掏钱建的吗?就算是养十个孩子也我够了。我不欠他们的。”